從小對父母的感覺就是自卑, 倒不是因為父母表現的多好, 而我感到自卑! 而是因為在世俗的眼光中, 我的父母都不是......, 該怎麼說呢?
我的父母在他們年歲很大的時候, 才生下我, 我和我的兄弟姊妹相差了最少 十歲以上, 最多的相差了十八歲, 父親是一個從大陸來的士兵, 來台就退伍, 以後娶了我媽, 胼手胝足的帶大 前面四個孩子, 那很辛苦, 他們什麼都做, 包括幫人殺豬, 擺攤販......, 以後 父親才在稅捐稽徵處者到一份穩定的工作, 但薪水仍然不多! 母親是一個沒受過任何教育的人, 她也沒有崇高的理想和堅持, 印象中的她 就像街頭的大嬸姨婆一樣, 是個很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女人!
我的情結就出在這吧! 由於母親在四十多歲的高齡才生下我, 因此只要學校有母姐會, 家長會, 我 都會希望他們不要來...., 也許大家會說, 唉啊! 你這樣太差了吧, 父母生下你 多辛苦...., 但他們卻不能了解, 當我父親說的口音同學都不能了解的時候, 當我的母親 說話完全抓不到重點的時候, 我很害怕他們見到我的同學!
有一陣子, 大約是國中, 我學到生物上的遺傳理論, 我相信我這一輩子約莫 是逃離不了這樣的束縛, 父親因為年齡的關係, 他對我的教育方式完全開放, 母 親因為無知 (至少我那時是這樣想的 ) 的教育背景, 她的無理取鬧和介入不了 我的生活, 永遠沒辦法對我有什麼正面的教育影響!
我們家的關心行為, 都出現於簡單的生理需求滿足的關心上, 例如: 食物, 衣服等等, 當我聽到別的同學的父母會教他們功課, 給他們人生的啟示時, 我更 相信, 我這輩子都不會, 也不可能擁有這種幸福......,
最記得有一次, 我生日, 十五歲生日, 父親為我做了一桌子的菜, 讓我招待 同學來家裡, 全家的人都躲在房間裡, 等到同學都走了, 我才恍然想起他們都還 沒吃...., 於是我就請他們出來吃飯, 我姊姊出來之後就調侃我說, 等你想起來 , 我們都餓死了! 原來父親用土司夾了一個荷包蛋藏在褲子的口袋裡, 拿進去餵 飽了自己......., 我對他們的心情是一種莫名的交錯, 對父親更是一種與生俱來的依賴, 但是 我卻看起來是那麼的冷淡和無情....,
記得大三的時候喜歡一個男生, 我跟姊姊說那個男生的總總..., 姊姊只是 淡淡的, 冷靜的, 問我那個男生家裡是做什麼的, 後來姊姊跟我說, 人家家裡父 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 我們家呢? 門不當, 戶不對, 氣質也不相仿......,
國中的時候, 理化老師講到一些社會上的壞人, 會利用老人家貪心的心理, 使用一些簡單的化學原理, 來騙財, 簡單的說就是金光黨! 老師還說, 有些人對 自己的外表沒有信心, 就會穿金帶銀的在身上, 費心作裝飾...., 其實那都是一 種自卑的表現! 他講完, 我在下面羞的臉都抬不起來, 因為我母親就是這種人 ......
有一次她被金光黨騙了一些錢, 回來之後, 嚎啕大哭, 因為她怕我們會罵她 ! 結果, 父親只是二話不說的, 去金店買了一個幾乎一樣的金飾, 回來送給母親 , 這場戰爭就此快速的落幕...., 但是, 對我, 母親從此被我貼上貪財, 自卑的 標籤,
我對父親的態度, 一直都是心疼, 他要做家裡所有的雜事, 包括洗衣煮飯等 等.... 其實他們以前也都一起辛苦過, 只是當日子好過一些, 母親的驕縱和懶 惰就成了父親的肩上擔子...., 父親常常說, 他一共生了四個女兒, 一個是大姐 , 一個是二姐, 一個是我, 還有一個就是我媽, 他跟我說, 母親也是辛苦, 跟著 他過不了好日子, 辛苦了大半輩子, 現在好不容易可以在經濟上寬裕一點, 就隨 他的無理取鬧吧!
到了大學, 我對家庭的態度, 仍然是避之不談....., 我只挑一些, 無關痛 癢, 有趣的來說! 比如: 我母親去上國小補校, 但因年齡和記憶關係, 聯誼的性 質多過於學習, 父親認為真的應該學一些字, 於是決定每天教我媽認識一個字, 有一天, 看到報紙上有一個 " 痛 " 字, 怎麼教都記不起來, 於是隔了幾天之後 , 我爸就狠狠的捏了我媽一下, 我媽大喊 " 痛 "....., 我爸高興的大喊, 對了 對了, 就是這個字!
聽的同學會說, 你們家好有趣, 但我的心理, 百感交集......
有一次, 父親跟母親吵架, 父親躺在床上, 我哭著求他, 不要待在家裡服侍 大家 (他真的就是近乎僕人的心情和行為, 服侍著家人, 尤其是我嫁出去的大姐 , 最近租房子住在我們家樓上後, 父親更像是一下要照顧兩家人......,), 應該 去開拓自己的興趣, 去念老人大學, 去他一直想回的大陸住幾個月...., 待在家 裡, 服侍大家卻又心裡哀怨, 何苦? 我父親的回答是, 他放心不下我, 我還沒能 經濟獨立, 也還不能找到一個看起來像是願意照顧我一輩子, 可以託付終身的人 ......,
這一下子, 原來我成了家中唯一的累贅和負擔.....,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 我......, 我覺得我受到了莫名的壓力... 和困擾! 原來, 在我與我父母的關係 中, 或著在家庭成員的關係中, 我一直都是一個不被放心的角色,
有時候, 我會在半夜裡, 從睡夢中驚醒, 哭泣, 害怕, 恐懼, 戰驚....., 因為我夢到我的父母離開我了, 過世了, 而我卻不知道他們哪去了? 這樣的夢境 , 困擾了我好久,
我害怕, 因為我不知道我來不來的及回報他們對我的愛, 那種很想關心, 但 卻又因心靈差距而無法直接關心的愛, 我惶恐, 因為我不知道我來不來的及看見 他們終於能相信上帝, 上帝不作聲, 我卻很著急, 到底來不來的及? 我更擔心, 因為他們看不到我的成長, 因而能夠放心的離開.......
我害怕失去他們, 但卻又害怕與他們更親近, 因為時空的差距, 生活的相異 , 使我們能夠聊的話題, 微乎其微, 面對相對兩無語, 我只能以撒嬌, 耍寶來打 破僵局!
隨著日漸長大, 我越來越能欣賞我的父母, 沒有他們曾經用心力, 身體換來的辛苦, 我又怎麼能有一個成長無慮的家, 母親其實是很沒有自信的, 因為她的出身的關係, 她總是覺得自己不如人, 但她卻又要表現的不是不如人, 因此許多矛盾就會浮現, 我不相信她對我們這些孩子對她的態度, 沒有一點感覺 (基本上我們幾個孩 子都是偏心爸爸的 ), 但是為了尊嚴和維持和氣, 她並沒有表現出來,
父親的心思不怎麼細膩, 但卻因為要照顧我們, 而想盡辦法揣摩, 他的辛苦 , 我都知道, 但是我卻不知如何回應, 或者, 他要的回應, 我可能做不到.....
現在, 我搬出外面來住了, 這是一次 " 獨立 " 的開始了, 因為有了工作, 經濟獨立, 因為和父母有了一點點距離, 而不會再感到彼此之間的壓力...., 我渴望著, 我終能找到一種向父母回報與表達感情的方式....,
註: 這篇文字雖然很長. 卻引發最多的回應. 反應了很多 [ 代溝 ] 下成長 的孩子的心聲.以下是其中一篇回應.
親愛的chocoball： 很奇怪，看完你的故事，一直有想哭的衝動，很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 什麼。
我覺得你的父親好平凡、又好偉大。平凡於一切現實的不能改變，偉大於接 受一切現實後的無怨無悔，正像「活著」那部電影中的主人翁典型的傳統華人性 格：平凡、認命，在無法違抗的大時代下，至少犧牲奉獻自己的一生，撫育出自 己的下一代。
這是千千萬萬父母的心。但也是這樣的心，使我們很受挫。我們經常不想父 母是這樣的，因為我們欠他太多卻不能還，但我們卻又必須讓他們這樣，因為這 是他們實現自己人生的方式。
我在猜，其實你的父親感激著你的母親。你知道，無管怎樣，你母親還是圓 了你父親的夢，因為你母親使他可以擁有你們。多少老兵終此一生沒有圓這個夢 的。
我記得有個朋友告訴我，她是如何走出「無知母親」的陰影。（我有很多這 樣的朋友，因為我也是眷村長大，你的故事，好像就是我鄰居的故事！）。她說 ，她開始走出母親的無知陰影，學會愛母親，是有一次，她帶一個普通男性朋友 回家，母親還沒來得及「藏起來」，她只好把母親介紹給那個男孩，沒想到那個 男孩竟然上前去握住母親的手。
她才恍然大悟：有的人具有某種心靈，是可以看見平凡、甚至無知者身上隱 含的高貴的，這高貴可能是母愛，更可能是比母愛更多的東西，是跟生命史有關 的東西....。
或者你需要這種心靈之眼。正像前面幾篇中ring一文說的，走出自己的自卑 ，是因為悲憫了自己精神病患的母親，上前去擁抱她那一刻開始。心靈之眼將使 你打開這種悲憫。那時候，原生家庭就不是你最大的困擾。因為你破繭而出。你 想到他們，將比較不那麼無力感（我猜，很多無力感是伴隨著罪惡感的），你可 以看見你成為他們的祝福。這祝福是他們配有的，因為他們終生勞苦，正是追求 著這個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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