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試論金庸武俠小說中的退隱         作者:王佳音
  • 從黃藥師看反儒思想的迷思         作者:炤 華
  • 韋小寶-遊走體制的邊緣人         作者:黃曉君

  • 試論金庸武俠小說中的退隱        作者:王佳音

    金庸的武俠小說的主角,有一半的結局是「退隱」。 「退隱」,想當然耳是遠離江湖是非 ,不再過問世事,淡泊名利;幸運者 ,與心愛的另一伴一同逍遙,共度餘 生。

    決定退隱的,對江湖多少有影響力。 而這影響力如何,便以此人武功高低 來作為大部份憑據。大抵武功高者, 對江湖的影響力,比起武功低者大的 多。(韋小寶不在此例)假如此人對 江湖沒什麼影響的話,也談不上退隱 了。因為這人退隱同不退隱也沒什麼 差別了。

    令狐沖(笑傲江湖)最後與任盈盈一 同成為隱士,把該交代的事交代清楚 ,便雲遊去了。張無忌(倚天屠龍記 )悄然而去,卻是感到人的不義、對 事的心灰意懶,這與楊過(神鵰俠侶 )倒有幾分相似。楊過雖是江湖人物 所崇拜的大俠,但亦覺得人事險惡, 而毫無眷戀之情,與小龍女相偕回活 死人墓,從此絕跡江湖。韋小寶(鹿 鼎記)則是被夾在皇帝與天地會中, 兩邊都難作人,又不快活,索性與七 位夫人隱至大理國,日子過的隨性。 裘千仞(射鵰英雄傳)經一燈大師指點後,願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隨一燈大師而去,這倒也是另一程度的退隱了。

    為何而退,其因千萬種。但大體來說,不外是看透一切或者逍遙去了。經 過大風大浪,見過世面的人才能真正發現,一人的力量是如何渺小,光靠 一人能挽回多少事呢?縱使能挽回一時卻也無法挽回一世,還不如自由自 在多逍遙!

    然而,逍遙卻不代表不關心世事。退隱的人可能仍對江湖之事瞭若指掌, 只是不再插手罷了;也可能來個不聞不問。道家所講的「逍遙」,是精神 心靈上的自由,是以心遊於物外。由於在道家並無謂「唯一真神」,人修 練也能成仙,所以除非想修練成仙的人,終日將「成仙」作為目標,總想 ,活得自在就好啦!退隱真與道家中的逍遙不謀而合!

    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這樣的情況下,是無法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總有事情是必須管一管,必須幫忙、必須整頓、必須如此、必須這般, 反正少了這號人物正義就無法維繫,但真走入江湖,對正義仍是無能為力。

    當主人翁決定退隱了之後,星辰依舊,四季如序,局勢仍然時好時壞。我 想,退隱之人多半半看出此點,在中國社會制度之下,一切只是循環,所 以才選擇退隱罷!從這個角度來看,「退隱」,其實是一種毫無影響力的 控訴了。


  • 從黃藥師看反儒思想的迷思         作者:炤華

    從歷史上來看,歷代的仁人志士,常背負著為社會安危赴湯蹈火的道德規 範;因此「平天下之不平」的行俠仗義願望,一直存在於中國社會中,成 為中華民族一種特定的社會文化心理。無論是儒家或是道家,基本上,都 在追求一種「大同」的理想;雖然著眼點或許不同,但致天下太平的想法 卻是一致的。儒家認為大同應以「禮」來維持,通過仁義禮智等社會道德 來實現人類社會大同;道家主張用「道」來實現大同,此道,就是「自然 」就是「無恃」,即沒有任何人為造作的自由。 兩種不同的觀點,也就造成在金庸筆下 兩種截然不同的俠客模式。

    前者之儒俠形象,是以郭靖做最高超的 典範;後者在武俠世界中,則往往為了 反前者容易變成造作甚至是虛偽暗藏奸 詐的偽君子之缺失,而刻意反其道而行 。射鵰英雄傳中,郭靖的岳父─黃藥師 ,即是這類典型的人物。

    在最重禮教的宋代,黃藥師卻是個非湯 武而薄周孔的人,行事偏要與世俗相反 !他不受繩檢,獨來獨往,蔑視不合理 的傳統觀念和門第觀念等僵化的規範。 他將過去的禮教認為是「吃人」的,不 自由和虛偽的。

    這點由黃藥師自作諷刺孟子之詩顯露無遺(原詩是一古人所做,在金庸的 筆下巧妙地依託成黃藥師所做,用來表達他的為人),他寫道:「乞丐何 曾有二妻?鄰家焉得許多雞?當時尚有周天子,何事紛紛說魏齊?」(意 思是說孟子之戰國時代,周天子尚在,孟子何以不去輔王室,卻偏偏去向 梁惠王、齊宣王求官?)這不也是有違聖賢之道嗎?但後人卻樂於從孔孟 之儒學,崇尚道德仁義,甘心受其束縛,身不由己!

    因此黃藥師說:我桃花島主東邪黃藥師,江湖上誰不知曉!黃老邪生平最 恨的是仁義禮法,最惡的是聖賢節烈;這些都是欺騙愚夫愚婦的東西,天 下人世世代代入其彀中,還懵然不覺,真是可憐亦復可笑!我黃藥師偏不 信這吃人的不吐骨頭的禮教。人人說我是邪魔外道,比那些滿嘴仁義道德 的混蛋,害死的人只怕還少幾個呢!

    這就是反儒刻意追求人性自由的一種模式,欲擺脫以三綱五常為中心的封 建道德規範,極強烈地追求道德自由;他們不屑功名利祿,更鄙棄世俗禮 法及道德約束,只憑自己恪守的高尚原則去做。尤其在武俠小說中,假使 武功臻於化境,更能使之易於無阻地享受至高的自由。

    讓我們仔細來看看這種自由觀。

    黃藥師表現出的自由,正是一種沒有任何束縛的自由,回到離群索居的個 人生活中陶然自得,在獨來獨往的山水間沉醉於「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 我合一」的絕對自由之樂感境界中。這種道家的自由,雖不失消遙、超然 ,其實是因著受制於仁義禮智的儒家傳統約束而產生的反動,期望經由精 神境界的自由彌補對現實狀況的不滿。正如黃老邪,他不茍同於儒家的仁 義禮智,就自行闢了一個桃花島,彷如桃花源地;又仗著自己武功蓋世, 過自己想要的快樂自由無慮的生活,冷眼諷刺現實的一切。對他們來說, 環境再險惡,我仍可享受自由。

    這樣的自由,是一種真自由,還是自欺呢?這樣實在缺少了為自由義無反 顧地去改變環境、創造環境的勇氣和力量;反而只去營造自己的象牙塔。

    我們不得不說,反人為的製造仁義禮法,懷疑這不是人世間唯一的的義, 這種對儒家禮法的批評,是深刻的、正義的。但我們也不得不說,這樣的 自由觀是空洞的。他們雖深切揭露出社會不合理的現象,但他們的理想不 是指向未來,並不付諸創造,也就未能成為社會改革的推動力,反而成了 助長社會倒退的牢騷怨氣,或者乾脆為呼籲倒退、反對文明的宣言。

    這樣的嚮往不過是在倒退中編織理想烏托邦罷了!


  • 韋小寶-遊走體制的邊緣人        作者:黃曉君

    儒家的王道精神,要求個體將生命的弘展,落實在對國家民族的大義上; 意即,把其等同於終極性真實價值。但在歷史的現實中,這種精神卻常常 把許多不人道的行為合理化(至少是默許),甚或成為陰謀者所用!

    如在鹿鼎記中,兩大體制 ─ 清及明朝遺民,爭的就是這種意識形態上的 認定,百姓的主體反而在這種強況下被形式化被淘空了!至此,「個人的 存在」成為一大渴望。因此,道家「反」王道出發的高度精神自由,及其 更豐富的藝術內含,以這個角度來說,提供體制外的另一種思考向度。

    金庸創造了小寶這個遊走於體制的邊緣人,壓根沒有所謂「成仁取義」的 王道體認,唯一「可取」的,恐怕只有偶現的義氣吧!

    但以此為出發點,正是始他能靈活的運用體制的原因。從這一點來說,他 可謂反儒政治的展現─以一個更高的精神權勢,去鉗制現實的權勢、於是 乎「借力始力」,「移花接木」…時而用天地會的力量幫助康熙,如平定 神龍島等及保護順治;時而用他在朝廷的權勢,救助天地會好漢脫離被緝 拿的兇險,如火燒子爵府時。

    他一直設法化解兩大體制的衝突,避免其中的傷亡;甚者,解決體制內在 限制所不能觸及的問題,如對吳知榮及馮錫範的處置。

    他與儒家的成仁取義走完全相反的路線,又是一個徹底的「無」禮教體認 者,要不是小說的塑造,多少給他留著天真爛漫的赤子之情,恐怕會遙指 向袁世凱的翻版!

    而這樣的福星能不能成為另一種體制呢?不!除了「拿手本事,只是罵人 賭錢」的自知之明外,更重要的實是「保身」為上的最高信念,及「作皇 帝的差使又辛苦,又不好玩」。遊走體制邊緣是何等自由,成為體制可就 大大不好玩!在儒家文化體系下,要追求自由,就得要跳脫一切的關係, 至此也否定了它成為群我體制的主體。再加上「挖眼砍頭」的危機前提下 ,小寶最後尋求隱逸─一種中國式的 happy ending,與體制作完全的 脫離,換得完全的逍遙自在。

    到此,道家的退隱在中國政治上提供的補幫作用以確立:一是與現行體制 有反思的向度,一是給儒生提供體制外的收容。

    小寶走了,故事又回到儒家的思考模式下,以康熙對明夷待訪錄中「以一 人奉萬人」的體悟作結。「聖君」政治開始運作,接下來又能支持多少個 明君有康熙對「天子所是未必是,天子所非未必非」的體認?或者說:對 國家、民族的大義何時又會落入文前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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