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承受之重 ─ 當愛情成為高於一切的理想
陳韻琳
  

  徐志摩陸小曼生在一個讓人動容的時代,這些個出國留學的知識份子,既從西方得到各式各樣文化衝擊的滋養,又面對民國肇始百廢待興的契機,沒有人不是對自己抱著期許、又對國家抱著要求的。從新文學運動除舊佈新、五四學運打倒軍閥,到國共對立期間知識份子選擇國民黨或共產黨,那背後都是殷殷切切熱血沸騰的心。

  在這容讓人充滿理想主義的時代,除志摩卻是非常別樹一格的遠離政治的喧囂。但是,從來沒有人認為徐志摩只有鴛鴦蝴蝶似的膚淺庸俗,因為徐志摩的理想主義是走向了另一個方向,即或沒有掀起濟世雄心的滔天巨浪,但卻也足以震撼社會震撼知識份子的世界。

  胡適說,他有一種「單純的信仰」,這信仰是愛、自由、與美這三者的結合,徐志摩夢想這三個理想的條件能夠會合在一個人的人生裡,所以徐志摩的詩,是用各種意象隱喻,以近似宗教的生命莊嚴,表達這生命中最高的境界。

  徐志摩不只是以其詩才呈現理想,更敢以身試法,要讓他的人生境界跟筆下境界同一。

陸小曼徐志摩 《這是一個懦怯的世界》

  他以身試法的第一步,就是展開爭取離婚的身家革命,當時參與新文學運動的知識份子,同時也都積極的破舊傳統禮教,而由父母指定自己不能自主、卻影響終生的婚姻,尤其成為陳舊傳統的眾矢之的。譬如胡適以新文學形式創作的劇本「婚姻大事」和郭沫若藉古諷今的歷史劇「卓文君」,都是將新文學形式與推翻傳統的內涵結合。

  所以當時徐志摩以離婚事件驚動社會時時,他儼然成為各個想望爭取卻不敢真正行動的知識份子的典範。

  徐志摩在離婚次年,寫下這首詩:「
這是一個懦怯的世界,容不得戀愛,容不得戀愛!
批散你的滿頭髮,赤露你的一雙腳;跟著我來,我的戀愛,拋棄這個世界殉我們的戀愛!
我拉著你的手,愛,你跟著我走;聽憑荊棘把我們的腳心刺透,聽憑冰雹劈破我們的頭,你跟著我走,我拉著你的手,逃出了牢籠,恢復我們的自由!
跟著我來,我的戀愛!
人間已經掉落在我們後背,看阿,這是不是白茫茫的大海?
白茫茫的大海,白茫茫的大海,無邊的自由,我與你與戀愛!
順著我的指頭看,那天邊一小星的藍
── 那是一座島,島上有青草,鮮花,美麗的走獸與飛鳥;
快上這輕快的小艇,去到那理想的天庭
── 戀愛,歡欣,自由──辭別了人間,永遠。」
(1923)

  詩中,透過海隱喻的愛的自由,與愛情完滿的近似宗教的烏托邦比喻,後來一再出現於徐志摩其他的詩中。

  徐志摩跟張幼儀離婚後,未料徐志摩跟林徽音之事不成,而後,徐志摩便將陸小曼想成美與愛的完滿理想,他要自由的、也要陸小曼自由的來一齊實現這理想。徐志摩與陸小曼想當然在當時紛紛懷抱理想的知識份子中,成為一個象徵。這點徐志摩絕對知道。

  徐志摩在愛眉小札(1925.8.11)中對陸小曼說:「有同情的朋友是難得的,我們現在有少數的朋友,就思想見解論,在中國是第一流。他們都是真愛你我,期望你我的,他們要看我們做到一般人作不到的事,實現一般人夢想的境界。他們,我敢說,相信你我有這天賦,有這能力;他們的期望是最難得的,但同時你我負著的責任,那不是玩兒。」

《海韻》

  徐志摩好幾次陳述他對愛的崇高信仰:

  兩個靈魂在上帝的眼前自願的結合,人間再沒有更美的時刻──戀愛神聖就在這絕對性,這完全性,這不變性....戀愛是生命的精華,戀愛的成功是生命的成功,戀愛的失敗是生命的失敗,這是不容疑義的。(愛眉小札 1925.8.14)

  1925跟陸小曼奮鬥婚姻的這一年,也是徐志摩愛情詩作創作的顛峰。如《呻吟語》:「
我亦願意讚美這神奇的宇宙,我亦願意忘卻了人間有憂愁,像一隻沒掛累的梅花雀,清朝上歌唱,黃昏時跳躍
── 假如她清風似的常在我的左右!
我亦想我的詩句清水似的流;我亦想望我的心池魚似的悠悠;
但如今膏火是我的心,再休問我閒暇的詩情
── 上帝!你一天不還她生命與自由!」

  甚至徐志摩認為這樣的愛情是有殉道似的悲劇色彩的。

  「我有時真想拉你一同情死去,去到絕對的死的寂滅裡,去實現完全的愛,去到普遍的黑暗裡去尋求唯一的光明。」(志摩日記 1825.3.10)

  在國外看到殉情主題的舞台劇後,徐志摩對陸小曼寫出他的感言:「....那本戲是出了名的『情死』劇,因為不能在這世界上實現愛,他們就死,到死裡去實現更絕對的愛,偉大極了,猖狂極了,真是『驚天動地』的概念,『驚心動魄』的音樂....你看懂這戲的意義,你就懂得戀愛最高、最超脫、最神聖的境界....。」(志摩日記 1925.6.25)

  這種堅持愛情是值得為之殉道的觀念,幾乎充滿在徐志摩寫給陸小曼的書信中:
  「眉,這戀愛是大事情,是難事情,是關乎生死超生死的事情──如其要到真的境界,那才是神聖,那才是不可侵犯。」(愛眉小札 1925.8.11)

  「羅蜜歐愛茱麗葉,願為她死,世上再沒有第二個女子能動他的心,茱麗葉愛羅蜜歐,願為他死,世上再沒有第二個男子能占他一點子的情,他們那戀愛之所以不朽,又高尚、又美,就在這裡。他們倆死的時候彼此都是無遺憾的,因為死成全他們的戀愛到最完全最圓滿的程度....。」(愛眉小札 1925.8.14)

  「須知真愛不是罪(就怕愛而不真,做到真字的絕對義那才做到愛字),在必要時我們得以身殉,與烈士們愛國,宗教家殉道,同是一個意思。你心上還有芥蒂時,還覺著怕時,那你的思想就沒有完全叫愛染色,你的情沒有到晶瑩剔透的境界,那就比一塊光澤不純的寶石,價值不能怎樣高的....我要的是你的絕對的全部,因為我獻給你的也是全部,那才當的起一個愛字....愛是人生最偉大的一件事實,如何少得一個完全....我不僅要愛的肉眼認識我的肉身,我要你的靈眼認識我的靈魂。」(愛眉小札 1925.8.19)

  徐志摩寫下「這是一個懦怯的世界」一詩時,將激烈的海,當作自由、愛與美的意象,而關於「情死」的愛情神聖,徐志摩再一次透過海的意象來表達,那就是非常有名的《海韻》:「

『女郎,單身的女郎,你為什麼留戀這黃昏的海邊?女郎,回家吧,女郎!』
『啊不;回家我不回,我愛這晚風吹;』
在沙灘上,在暮靄裡,有一個散髮的女郎──徘徊,徘徊。......
『聽阿,那大海的震怒,女郎,回家吧,女郎!看阿,那猛獸似的海波,女郎,回家吧,女郎!』
『阿不;海波他不來吞我,我愛這大海的顛簸!』
在潮聲裡,在波光裡,阿,一個慌張的少女在海沫裡,蹉跎,蹉跎。
『女郎,在哪裡,女郎?在哪裡,你嘹亮的歌聲?在哪裡,你窈窕的身影?在哪裡,阿,勇敢的女郎?』
黑夜吞沒了星輝,這海邊再沒有光芒;
海潮吞沒了沙灘,沙灘上再不見女郎──再不見女郎!
」(1925)

《在主的跟前,愛是唯一的榮光》

  為情殉道而死的想法,正是把合一的自由、愛情、美神聖化、宗教化的結果。徐志摩在《起造一座牆》中以詩的語言表達了這種宗教觀:「你我千萬不可褻瀆那一個字,別忘了在上帝跟前起的誓。我不僅要你最柔軟的柔情,蕉衣似的永遠裹著我的心;我要你的愛有鈍鋼似的牆,在這流動的生裡起造一座牆;任憑秋風吹盡滿園的黃葉,任憑白蟻蛀爛千年的畫壁;就使有一天霹靂震翻了宇宙,也鎮不動你我「愛牆」內的自由!」(1925)

  甚至徐志摩相信,到基督再來的最後審判,只有真實自由的愛能永存。《最後的那一天》詩中說:「在春風不再回來的那一年,在枯枝不再青條的那一天,那時間天空再沒有光照,只黑濛濛的妖氛瀰漫著;太陽,月亮,星光死去了的空間。在一切標準推翻的那一天,在一切價值重估的那時間,暴露在最後審判的威靈中,一切的虛偽與虛榮與虛空;赤裸裸的靈魂們匍匐在主的跟前──我愛,那時間你我再不必張皇,更不需聲訴,辨冤,再不必隱藏,你我的心,像一朵雪白的並蒂蓮,在愛的青梗上秀挺,歡欣,鮮妍──在主的跟前,愛是唯一的榮光。」(1926)

陸小曼徐志摩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徐志摩對愛情的這等理想主義,實在是藝術的、是詩的。藝術與詩最大的特點,就是永遠得對現實存有距離,為的是審美總是只能在距離感中產生。而徐志摩很不幸的,就是要讓對愛的理想主義,徹底落實於現實,他要跟陸小曼結婚。

  徐志摩的恩師梁啟超不是不了解徐志摩這點,他早就勸過徐志摩:

  「志摩!天下且有圓滿之宇宙?....當知吾儕以不求圓滿為生活態度,斯可以領略生活之妙味矣!....。若沈迷於不可必得之夢境,挫折數次,生意盡矣....死猶可也,最可畏者,不死不生而墮落至不負能自拔。嗚呼志摩,可無懼耶?可無懼耶?」

  志摩回答:「我之甘冒世之不諱,竭全力以鬥者,非特求免凶慘之痛苦,實求良心之安頓,求人格之確立,求靈魂之救度耳。人誰不求庸福?人誰不安現成?人誰不畏艱險?然且有突圍而出者?夫豈得已而言哉?....我將於茫茫人海中,訪我唯一之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這等豪情壯語誰能不動容?而真知婚姻者,誰能不擔心呢?

讓愛情成為彼此的救贖

  當徐志摩和陸小曼存有距離時,徐志摩不是不知道陸小曼有一些讓他憂心之處。他在愛眉小札1925.9.16 曾說:「眉,你決不能再隨便墮落了。」又在8.9.說:
  「我愛你樸素,不愛你奢華,你穿上一件藍布袍,你的眉目間就有一種特異的光彩,我看了就心裡不可名狀的歡喜。樸素是真的高貴。你穿戴整齊的時候當然是好看,但那好看是尋常的,人人都認得的,素服時的眉,有我獨到的領略。
  『玩人喪德,玩物喪志』,這話確有道理。
  我恨的是庸凡、平常、瑣細、俗;我愛個性的表現。

  「我不願意你過份愛物,不願你隨便花錢,無形中養成想什麼非要到什麼不可的習慣,我將來決不會怎樣賺錢的,即使有機會我也不來,因為我認定奢華的生活不是高尚的生活。
  愛,在儉樸的生活中,是有真生命的....在奢華的生活中,即使有愛,不能純粹,不能自然....論精神我主張貴族主義,談物質我主張平民主義。
  眉,你閒著的時候想一想,你會不會有一天厭棄你的摩....小的地方要防,正因為小的地方容易忽略。
」(愛眉小札 1925.8.27)
  ......。

  但是徐志摩卻堅信,愛情有救贖改變對方的力量:

  「眉,我的詩魂的滋養全得靠你....眉,你得引我的思想往更高更大更美處走,假如有一天我思想墮落或是衰敗時就是你的羞恥,記著了,眉!」(愛眉小札1925.8.22)

  「我一定要造成你眉,旁人的閒話我越聽越惱,越憤越自信!眉,交給我你的手,我引你到更高處去....我沒有別的方法,我就有愛;沒有別的天才,就是愛;沒有別的能耐,只是愛;沒有別的動力,只是愛。
  是真愛不能沒有力量,是真愛不能沒有悲劇的傾向。
  往高處走,眉,往高處走!
」(愛眉小札 1925.8.27)
  ......。

陸小曼徐志摩婚照 前途是自由吧?為什麼不?

  徐志摩終於和陸小曼在1926農曆七夕完婚。

  1926.9.10 徐志摩寫道:「身邊從此有了一個人──究竟是一件大事情,一個大分別;向車外望望,一群帶笑容往上仰的可愛朋友們的臉盤,回身看看,挨著你坐的是你這一輩子的成績,歸宿。這該你得意,也該你出眼淚──前途是自由吧?為什麼不?

  可是婚後五年間,徐志摩的詩作是一年比一年少。他的日記也變成半年一篇,一篇比一篇沮喪。

  1926.9.19 :「德生說我們現在都在墮落中,這樣的朋友只能叫做酒肉交,彼此一無靈感,一無新生機,還談什麼作為,什麼事業。 ....何妨赤了足作個鄉下人去....將來也許真有退隱的那一天....。

  1926.12.27:「我想在冬至節獨自到一個偏僻的教堂裡去聽幾折聖誕的和歌,但我卻穿上了臃腫的袍服上舞台去串演不自在的「腐」戲,我想在霜濃月澹的冬夜獨自寫幾行從性靈暖處來的詩句,但我卻跟著人們到塗臘的跳舞廳去豔羨仕女們發金光的鞋襪。

  1926.12.28:「投資到「美的理想」上去,它的利息是性靈的光彩,愛是建設在相互的忍耐與犧牲上面的。....再過三天是新年,生活有更新的希望不?

  1927.1.6:「適之今天又說這年是個大轉機的機會。為什麼?....輕易希冀輕易失望同是淺薄。......過去的日子只當得一堆灰,燒透的灰,字跡都見不出一個。今年我要出一本文集一本詩集一本小說兩篇戲劇。....昨夜大雪,瑞午家初次生火。

  1927. 8.23:「狂妄的虛潮早經銷退,餘剩的只一片粗確的不生產的砂田,在海天的荒涼中自艾。....我如其曾經有個一星星詩的本能,這幾年都市的生活早就把它壓死,這一年間我只淘成了一首詩,前途更是渺茫。....。

《我不知風從那個方向吹》

  而徐志摩在1927年間的詩,也跟日記相互呼應的,顯出他生活的困窘與理想的幻滅。

  《殘春》:「昨天我瓶子裡斜插的桃花,是朵朵媚笑在美人的腮邊掛;今兒它們全低了頭,全變了相──紅的白的屍體倒懸在青條上。窗外的風雨報告殘春的運命,喪鐘似的音響在黑夜裡叮嚀;『你那生命的瓶子裡的鮮花也變了樣;豔麗的屍體,誰給收斂?』」(1927)

  徐志摩的困窘,一來自經濟壓力──父親基於對此婚姻的不滿,不再供應充裕的經濟支援;一來自陸小曼的性喜都市繁華與社交生活,又奢華無度;從日記(1927.1.6)中的紀錄:「女人心眼兒多,心眼兒小,男人聽不慣她們的說話....最容易化、最難化的是一樣東西──女人的心。」也看出他們經常大吵小吵。

  而跟其詩作之艱難有關的,還有就是藝壇政治化的結果,導致藝術家失去不涉入政治的自由,於是徐志摩這個將理想放諸愛、自由、與美,對政治興趣不濃的作家,變成左聯作家們的箭靶,被批的滿頭灰滿頭包。(參拙作另文「從理想到幻滅」)

  徐志摩在《殘破》一詩中說:「....我要在枯禿的筆尖上裊出,一種殘破的殘破的音調,為要抒寫我的殘破的思潮....我要用我半乾的墨水描成,一些殘破的殘破的花樣,因為殘破,殘破是我的思想....我要在殘破的意識裡重興起一個殘破的天地....我有的只是些殘破的呼吸,如同封鎖在壁椽間的群鼠,追逐著,追求著黑暗與虛無!」(1927)

  次年的詩《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更表達了強烈的幻滅感:「....我不知道風,是在那個方向吹,我是在夢中,在夢的悲哀裡心碎!我不知道風,是在那個方向吹──我是在夢中,黯淡是夢裡的光輝。」(1928)

山林清幽是保存詩人性靈的必要生活

  志摩在日記1925.3.18 曾對陸小曼說出他最渴望的生活方式:「將來我回國後的生活,的確是問題,照我自己理想,簡直想丟開北京,你不知道我多麼愛山林的清靜。前年我在家鄉山中,去年在廬山時,我的性靈是天天新鮮天天活動的。創作是一種無上的快樂,何況這自然而然像山溪似的流著──我只要一天出產一首短詩,我就滿意。所以我很想望歐洲回去後到西湖山裡去住幾時,但需有一個條件,至少得有一個人陪著我;在山林清幽處與一如意友人共處──是我理想的幸福,也是培養,保全一個詩人性靈的必要生活,你說是否,小曼?

  志摩這篇日記陸小曼是有回應的。1925.3.22 小曼日記說:「你是真正認識了我,你不旦認識我的表面,你還認清了我的內心,我本來老是自恨為什麼沒有人認識我,為什麼人家全拿我當一個只會玩只會穿的女子;可是我雖恨,我並不怪人家,本來人們只看外表,誰又能真正生一雙妙眼來看透人的內心呢?受著的評論都是自己去換得來的,在這個黑暗的世界有幾個是肯拿真性靈透露出來的?像我自己,還不是一樣成天沒了本性以假對人的嗎?只有你,摩!第一個人能從一切的假言假笑中看透我的正心,認識我的苦痛,叫我怎能不從此收起以往的假而真正的給你一片真呢?我自從認識了你,我就有改變生活的決心,為你我一定認真的做人了。

  其實陸小曼心靈中不是沒有簡樸單純的一面。

  1925.5.11 的小曼日記中,小曼曾記錄下她看到滿山杏花的快樂:「杏花兒!....我只樂的恨不能跳出轎子一口氣跑上山去看一個明白。天下真有這種奇景嗎?樂極了也忘記我的身子是坐在轎子裡呢,伸長脖子直往前看,急得抬轎的人叫起來了:「姑娘,快不要動呀,轎子要翻了。」一連幾晃,幾乎把我拋入小澗去。
  ....我一口氣跑上了山頂,站上了一塊最高的石峰,一定神往下一看,呀,摩!你知道我看見了什麼?咳,只恨我這支筆沒有力量來描述那時我眼底所見的奇景!真美!從上往下斜著下去只看見一片白,對面山坡上照過來的斜陽,更使他無限的鮮麗,那時我恨不能將我的全身滾下去,到花間去打一個滾....我願意丟棄一切,永遠躲在這個地方,不要再去塵世間見人。

  1925.6.14 小曼又記下:「這一番山中的生活更打動了我的心,摩!我想到萬不得已時我們還是躲到山裡去吧!我這次看見好幾處美麗的莊園,都是花二三千塊錢買一座杏花山,滿都是杏花,每年結的杏子,賣到城裡就可以度日,山腳下造幾座平屋,竹籬柴門,再種下幾樣四季吃的素菜,每天在陽光裡栽栽花種種草,再不然養幾個鳥玩玩,這樣的日子比作仙人都美。....他們也不完全是鄉下人,雖然他們不肯告訴我們名姓,我們也看得出是那些隱居的人;若是將他們的背景一看,也難說不是跟我們一樣的。我真羨慕他們,我眼看他們誠實的笑臉,同那些不欺人的言語,使我更感覺到自己的渺小。摩!我看世間純潔的心,只有山中還有一兩顆?

  1925.8.9志摩在愛眉手札繼續談著他渴望的詩人生活:「眉,你今天說想到鄉間去過活,我聽了頂歡喜,可是你得準備吃苦。總有一天我引你到一個地方,使你完全轉變你的思想與生活的習慣。你這孩子其實是太嬌養慣了!....眉,老實說,你的生活一天不改變,我一天不得放心。但北京就是阻礙你新生命的一大原因,因此我不免發愁。(1925.8.9 愛眉手札)」

  結果志摩婚後過的不是詩人該過的生活,詩人是需要遠離都會喧囂從大自然尋找性靈滋潤的,那婚前對陸小曼迷戀物質繁華的隱憂,不幸成為婚後最大的困窘。婚後,不是陸小曼陪徐志摩走進山林,而是徐志摩陪陸小曼沈醉都市。

  當志摩在1926.2.18 的日記中跟小曼叨念:「你生性本來活潑,我也看出你愛好天然景色,只是你的習慣是城市與暖屋養成的,無怪乎缺乏了滋養的泉源....讀書寫東西,我一點也不期望你。」 1926.2.26又說:「我看你還是往文學美術方面,耐心的作去。不要貪快,以你的聰明,只要耐心,什麼事不成,你真的爭口氣,羞羞這勢利世界也好!」....志摩焉知這會成為他婚後生活的致命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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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承受之重─當愛情成為高於一切的理想(續上一篇)
陳韻琳

 

《生活》

  志摩日記1925.3.10 寫道:「我不願意替你規定生活,但我要你注意韁子一次拉緊了是鬆不得的,你得咬緊牙齒暫時對一切的遊戲娛樂應酬說一聲再會,你乾脆得謝絕一切的朋友,你得徹底的刻苦,你不能縱容自己想怎樣就怎樣....只要你有信心、有勇氣,腔子裡有熱血,靈魂裡有真愛。龍阿,我的孤注就押在你身上了!

  志摩錯估了自己對陸小曼的影響力,也錯估了陸小曼。

  曾經被志摩期待的:「....我憬悟了你的高潔的靈魂的真際,這是上帝神光的反映....一個靈魂有時可以到最黑暗的地獄裡去遊行,但一點神靈的光亮卻永遠在靈魂本身的中心點著....來,讓這偉大的靈魂的結合毀滅一切的阻礙,創造一切的價值....。」(志摩日記 1925.3.3) 完全沒有出現。

  不僅徐志摩對陸小曼評估錯誤,陸小曼自己也是。

  當年小曼在寫給徐志摩的日記中說道:「其實我不羨富貴,也不慕榮華,我只要一個安樂的家庭,如心的伴侶。」(1925.3.11)

  1925.7.17 小曼又寫:「將來若是到了你我的天下時,我們還可以合寫你我的快樂,到頭髮白了拿出來看,當故事講,多美滿的理想。....也許到不得已時,我就丟開一切,一個人跑入深山,什麼都不要看見,也不要想,同沒有靈性的樹木山石去為伍,跟不會說話的鳥獸去作伴侶,忘卻我自己是一個人,忘卻世間有人生,忘卻一切的一切。....

  徐志摩的詩情毀於都市,陸小曼的清純毀於都市,愛與美都瓦解了,自由也不復存在。婚後的陸小曼生活奢華,玩性不改,也離不開上海,那曾經被徐志摩喚出的純美部分,消失無形;至於志摩自己,是「....我如其曾經有個一星星詩的本能,這幾年都市的生活早就把它壓死,這一年間我只淘成了一首詩,前途更是渺茫。....。」(1927.8.23)

  與志摩深交的胡適之說,徐志摩1928年的「生活」一詩,已經承認他將陸小曼視為愛、自由與美的崇高理想,是失敗了:「陰沈,黑暗,毒蛇似的蜿蜒,生活逼成了一條甬道;一度陷入,你祇可向前,手捫索著冷壁的黏潮,在妖魔的臟腑內掙扎,頭頂不見一線的天光,這魂魄,在恐怖的壓迫下,除了消滅更有什麼願望?」(1928)

  1931年志摩死前創作的詩「領罪」最後四句:「因為,這是我唯一的機會,自己到自己跟前來領罪。領罪,我說不是罪是什麼?這日子過的有什麼話說!」(1931)「火車擒住軌」最後六句:「睜大了眼,什麼事都看分明,但自己又何嘗能支使運命?說什麼光明,智慧永恆的美,彼此是在一條線上受罪就差你我的歲數比他們強,這玩意反正是一片糊塗帳。」(1931)

  梁實秋日後追憶最後幾年的徐志摩(註二):「志摩臨死幾年的生活確是瀕臨腐敗的邊緣,不是一個敏感的詩人所能忍受的,所以他毅然決然的離開上海跑到北平。....」

墳徐志摩 情死

  1925.8.9徐志摩寫:「眉,你怕死嗎?你怕活嗎?活比死難的多!

  很多人都相信,徐志摩的飛機出事早死,是老天對他的恩寵。他至少讓後世人們對他的記憶,是停留在他仍深愛著陸小曼的堅持上。其實為志摩處境擔憂的人,都勸他離婚,甚至胡適也勸過他,但志摩不肯。徐志摩沒有活的夠久,讓他有機會背叛自己。可是陸小曼就沒有他這麼幸運。她活著,繼續跟翁瑞午同居,吃鴉片。

  1925.6.28 小曼日記寫:「《塗漆的面罩》....書中的主角是為了愛,從千辛萬苦中奮鬥,才達到了目的;可是歡樂了沒有多少日子男的就死了,留下她孤單單的跟著老父苦度殘年。摩,你想人間真有那樣殘忍的事嗎?....想起你更叫我發抖,但願不幸的事不要尋到我們頭上來。只可恨將來的將來,不能讓我預先知道,你我若是有不幸的事臨頭,還不如現在大家一死了事的好。

  1925.8.14 徐志摩也問:「眉阿,我是否你「完全的必要」,我是否能給你一些世上再沒有第二人能給你的東西,是否在我的愛你的愛裡你得到了你一生最圓滿最無遺憾的滿足?這問題是最重要不過的,因為戀愛之所以為戀愛就在他那絕對不可改變不可替代的一....假如我明天早上突然死去,假如我變了心愛上別人,你會怎麼想?怎麼辦?....

  徐志摩得以「情死」,陸小曼卻沒有。徐志摩尚在世時,就已不是陸小曼「完全之必要」,陸小曼不僅對都市繁華、社交人際、物質慾望有強烈需要,甚至連徐志摩好友恩厚之從英國寄來為農村建設使用的公款,都給陸小曼花掉了;而她跟風流英俊有錢公子哥朋友翁瑞午維持著的「鴉片床頭」的友誼,也惹至不少流言。

他們兩人是互為因果的

  儘管如此,我們能說徐志摩的理想幻滅,是陸小曼造成的嗎?小曼的母親說:「志摩害了小曼,小曼害了志摩,兩人是互為因果的!」

  郁達夫的妻子王映霞日後回憶去訪陸小曼那天:「....小曼和翁瑞午正在榻上吸煙,志摩沒有在家....」後來兩人常往來,小曼便對映霞說:「照理講,婚後生活應過的比過去甜蜜而幸福,實則不然,結婚成了愛情的墳墓。志摩是浪漫主義詩人,他所憧憬的愛,最好處於可望而不可即的境地,是一種虛無飄渺的愛。一旦與心愛的女友結了婚,幻想泯滅了,熱情沒有了,生活便變成白開水,淡而無味。志摩對我不但沒有過去那麼好,而且干預我的生活,叫我不要打牌、不要抽鴉片,管頭管腳,我過不了這樣的生活。我是籠中的小鳥,我要飛,飛向鬱鬱蒼蒼的樹林,自由自在。」還有一次,她說:「我以最大的勇氣追求幸福,但幸福在哪兒呢?是一串泡影,轉瞬之間,化為烏有。」

  王映霞說:達夫對小曼的揮霍,很不滿,暗中對我說:『小曼這樣大手大腳,真是苦了志摩。」(註三)

  徐志摩死前最後一年,留下二十五封給陸小曼的書信,信中處處看到志摩掙扎著對小曼的愛。

  三月七號的信中他寫:「也許我對你的愛不如以前那麼熱烈,但是,這些年來,我確實是一直在真心地誠摯地愛著你,這次短暫的離別,也許能給我們帶來新的愛情的迸發。因此,我們都會為對方做出犧牲。

  三月十九號的信看了讓人尤其難過:「....上海的環境,我實在不能再受,再窩下去我一定毀....你能明白我的苦衷,放我北來,不為浮言所惑,亦使我對你益加敬愛。但你來信總似不肯捨去南方....你的困難由我看來,完全是在積習方面....前三年你初沾上習的時候,我心裡不知有幾百個早晚,像有蟹在橫爬,不提多麼難受,但因你身體太壞,竟連話都不能說,我又是好面子要作西式紳士的,所以至多只是短時間繃長一個臉,一切都鬱在心裡。如果不是我身體茁壯,我一定早得神經衰弱。我決意去國外時,是我最難受的表示,但那時萬一希冀是你能明白我的苦衷,提起勇氣做人....但在我歸時,依然是照舊未改,並且招惹了不少浮言,我亦未嘗不私自難受,但實因愛你過深,不惜處處順你從著你....我曾經怎樣渴望和你兩人並肩散一次步,或同出去吃一餐飯,或同看一次電影,也叫別人看了羨慕。但說也奇怪,我守了幾年,竟然守不著一單個的機會,你沒有一天不是engaged 的,我們從沒有privacy 過....即如我行前,我過生日,你也不知道....

  同封信中還述:「....我在這裡確有些作苦工的情形,為的無非是名氣,為的是有榮譽的地位,為的是得朋友們的敬愛,我本有頗高地位,用不著平地築起,江山不難取得,何不勇猛向前?現在我需要,我缺少的,只是你的幫助與根據真愛的合作。....

  七月八號的信寫:「....說起咱們久別見面,也該有相當表示,你老是那坐著躺著不起身,我枉然每回想張開胳膊來抱你親你,一進家門總是掃興....我即不想你到站接我,至少我亦人情的希望,在你容顏表情上,看得出對我一種相當的熱意.. ..你不記得我們的『翡冷翠的一夜』在松樹七號牆角裡親別的時候?我就不懂,何以作了夫妻,形跡反而得往疏裡去!....

  其他書信,處處提到對小曼身體的擔憂、希望小曼離開上海到北京開始新生活,叮嚀小曼改變壞習慣,抱怨小曼不寫信(其實他們交往過程,一直是志摩動的筆多,小曼懶怠寫信,小曼若有信到,志摩沒有不欣喜雀躍萬分的),還有一封提到他渴望有個女兒。而提到最多最多的,是錢!志摩很明顯的缺錢,處處欠債,處處想法弄錢。看過他追求小曼時的志摩日記與愛眉小札中的深情款款,再看他晚年──一個詩人在信中不時算著數字,實在有夠慘的!

他們愛的是他們自己內心中的理想

  梁實秋說:「浪漫的愛,有一最顯著的特點,就是這愛永遠處於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步,永遠存在於追求的狀態之中,永遠被視為一種極聖潔極高貴極虛無飄渺的東西,一旦接觸實際,真個的與這樣一個心愛的美貌女子自由結合,幻想立刻破滅,原來的愛變成了恨,原來的自由變成了束縛,於是從頭來開始追求心目中的「愛、自由與美」,這樣週而復始的兩次三番演下去,以致於死。....他們愛的不是某一個女人,他們愛的是他們自己內心中的理想。」

  徐志摩因其「愛的不是某一個女人,而是他自己心中的理想」,因而自害,也害了陸小曼。

  胡適也如此看待徐志摩與陸小曼的關係:「冒了絕大的危險,費了無數的麻煩,犧牲了一切平凡的安逸,犧牲了家庭的親誼和人間的名譽,去追求、去試驗一個『夢想之神聖境界』,而終於免不了慘酷的失敗....。」

  話說回來,在徐志摩身處的那讓人動容的時代,多少知識份子以其理想抱負,抉擇著某個意識型態,甘心樂意身蹈歷史實驗場,又何嘗不是「愛的不是某一個女人,而是他自己心中的理想」?巴金、丁玲在共產黨取得政權後,不也幻滅了嗎?志摩的錯誤,只以己身殉;文革的幻滅,又是多少人的生命呢!

  另一群抉擇資本主義社會、放棄無產階級理想的知識份子,不也親眼看見資本主義恰如馬庫色所言,以其拜物宗教,徹底收編了所有向錢看的人,讓資本主義社會中的年輕人,成為「單向度的人」,再也沒有抵抗物質的能力?今天活在資本主義社會的年輕人,嘲笑徐志摩對陸小曼不切實際的幻想之餘,回身想想,在這只能感受性快感,對愛情再無信心無信念的心靈深處,何嘗不是存在著另一種悲哀的空虛?

  觀諸歷史,以激情投注某個理想,最終沒有不從那個理想中看見諸多惡諸多缺憾的滋生的。投注於英雄豪傑、投注於江山美人固然如此,投注於重大性的世界革命民族革命、意識型態、主義思想,焉不是如此?當羅蘭感嘆:「自由自由,多少罪惡假汝之名而行!」不正是對著空前偉大的為自由平等博愛而戰的法國大革命而嘆嗎?這世界對時間空間的受限,原本就不可能容納全備的真理。

  徐志摩很喜歡自己的一句詩:「我不想成仙,蓬萊不是我的份,我只要地面,情願安分的做人....」這句詩重複出現多次,於「戀愛到底是什麼一回事」這首詩中(1925),於婚後詩集「翡冷翠的一夜」序中給小曼的話;志摩說,自承平凡,反而是一種解放。1925年的詩「我不辭痛苦」,志摩寫:「我不辭痛苦,因為我要認識你,上帝;我甘心,甘心在火焰裡存身,到最後那時辰見我的真,見我的真,我定了主意,上帝,再不遲疑!....我在不想成仙,蓬萊不是我的份;我只要這地面,情願安分的做人。」這首詩未嘗不是每個追求理想的人的心靈呼喊。拒絕成仙、安分做人、不辭痛苦、為要識得上帝──這是唯有渴望追求理想的執著意念,才能歌詠成的詩。

活,比死難的多!

  小曼對映霞說她的婚後生活:「我是籠中的小鳥,我要飛,飛向鬱鬱蒼蒼的樹林,自由自在。

  徐志摩曾經在《想飛》一文中寫下:「是人沒有不想飛的。老是在這地面上爬著夠多厭煩,不說別的。飛出這圈子,飛出這圈子!....」文中最後一段寫:「一架鳥形的機器,忽的機沿一側,一球光直往下注,硼的一聲炸想──炸碎了我在飛行中的幻想......。

  徐志摩死於飛機失事的空難。志摩死後,陸小曼應當說是終於有了自由;但是她卻為《徐志摩全集》這個未竟心願而活著。

  徐志摩之死,陸小曼給的輓聯是「多少前塵成惡夢,五載歡哀,匆匆永訣,天道何奚論,欲死未能因老母;萬千別恨向誰言,一身愁病,渺渺離魂,人間應不久,遺文編就答君心。

  陸小曼也的確按輓聯所說的,盡全力幫徐志摩編輯全集,只是碰到抗戰與其他不順,竟然二十六年後才完成。

  誠如徐志摩當年跟小曼說:「活,比死難的多!

  陸小曼在徐志摩死後,剛烈的不肯接受一直不接納她的徐家的經濟援助,靠翁瑞午變賣古董養活他們的生活與煙癮。陸小曼淡出社交圈,素服淡居,並努力學畫,甚至寫過一萬字左右的小說。志摩最後一年給她的信中,曾勸她學畫時務要注意「聰明有餘毅力不足」的不良積習,至此陸小曼才真聽進去。至於志摩再三懸念的戒煙癮,則是在抗戰後完成。而她奢華無度的社交生活,隨著志摩之死、抗戰全面性的生活困窘、並堅持不與日本人為伍的節氣,自然而然的褪去了。

  她努力活著,是要完成徐志摩全集的志願,或許這是她表達悔恨的一種方式。歷經抗日前後、與國民黨撤退大陸解放諸多變動,甚至有過稿件完全遺失的絕望,終於在1954年,被商務印書館找到了全稿的同版型,只是商務嫌徐志摩的稿子已經「沒有時代性」而不肯出版,將全稿送還。陸小曼因失而復得而高興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說:「一定還有希望的,我就再等待吧!」

  活比死還難!陸小曼用贖罪的心苦苦奮鬥徐志摩的全集,奮鬥了二十六年。

  志摩全集出來時,陸小曼寫了序:「....盼望了二十多年的事情,今天居然實現了。這些年來,每天纏繞在我心頭的,只是這件事....這是他一生的心血,他的靈魂,決不能讓他永遠泯滅!我懷著這個願望活著....。

  在另一段,陸小曼寫:「說起來,志摩真是一個不大幸運的青年。自從我認識他之後,我就沒有看到他真正快樂過多少時候。那時他不滿現實,他也是一個愛國的青年,可是看到周圍種種黑暗的情況(在他許多散文中可以看到他當時的性情),他就一切不聞不問,專門沈浸在愛情裡面,他想在戀愛中尋找真正的快樂。說起來也怪慘的,他所尋找了許多時候的『理想的快樂』,也只不過像曇花一現,在短短一個時期中就消滅了。這是時代和環境塑造成的,我同他遭受了同樣的命運。我們的理想快樂生活,也只是在婚後實現了很短的時期,其間的因素,他從來不談,我也從來不說,只有我們二人互相瞭解,其餘是沒有人能明白的....。」(註四)

  若志摩有靈在天,看到小曼如此扎掙的活著、改變著自己,為要用贖罪的心,永遠保存志摩的心靈與靈魂,不知志摩能動容否?小曼扎掙走出過去的惡習與社交,走向志摩文集的詩人靈魂裡去,這扎掙過程,算不算是往自由、美與愛的理想走去了呢?

(end)

註一:本文選錄的日記與信,均出自志摩日記、小曼日記與愛眉瑣語,與徐志摩詩選。
註二:梁實秋《談徐志摩》遠東圖書1997三版。
註三:陸小曼:浪漫孤寂的人生 王映霞,《上海灘》1991年第五期。
註四:遺文編就答君心 陸小曼1957二月,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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