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生成為故事
  —電影「大魚」(或「大智若魚」)
陳韻琳

片名:大魚(Big Fish,美,2003)
執導:Tim Burton
主演:Albert Finney、Billy Crudup、Jessica Lange、
  Helena Bonham Carter、Marion Cotillard

  看過Daniel Wallace的文學作品「Big Fish」,再來看由John August改編、Tim Burton執導的電影「Big Fish」,實在是深深嘆服在John August和Tim Burton的合作之下,不僅將原著的精神發揮出來,並且在適度的改編後,更加的畫龍點睛,並且也讓原本比較鬆散的小說,結構的非常有深度,是文學作品搬上螢幕,非常優秀成功的再創作。

  「大魚」原著充滿了故事,電影擇其精華畫龍點睛,這些故事立刻組織成深入淺出的人生寓言,充滿幽默玩笑、大智若愚的哲理。

  電影中的父親是個非常有想像力的人,他生命中的經歷,全都透過他的想像力,編織成故事,但因為故事一次又一次重新講述,越來越多新的想像力滲透進去,以致於故事到後來簡直像神話一般,脫離了現實,讓人無法分辨這故事到底是真是假,或哪些部分是真,哪些部分是假,它們真的發生過嗎?

  直到電影最後父親過世,朋友們來祭悼,我們方才恍然大悟,父親的故事都是真的,但也都是假的,因為他作了太多創意的想像編織,譬如把一對雙胞胎中國女人,變成下半身相連上半身獨立的連體人,或把馬戲班班主講成半夜會變成大狼狗的狼人,但無論如何,既然這些人物存在,當然,每個故事也多少描述了某些生活經歷,只是添加了很多誇張與宣染。

  因此,這些個父親所說的故事,給了我們一些可以思考的空間:
   1.為何要不停的說故事?
   2.為何要有那些個宣染與誇張,使故事又真又假,難以區辨?
   3.把人生變成真假難辨的故事,算不算說謊呢?
   4.又該怎麼區辨生命情境中的真實與謊言?
  
   作為一個電影觀眾,我們可以隔層距離觀看並詢問。
  

   但身為一直不停聽故事,從小聽到大,這電影中的兒子威爾,他其實是很困惑的,因為他不曉得怎樣撥開故事雲霧,看見父親的真實面貌,他不知道父親是誰,他又為什麼一直說故事?

  電影敘事,就是從威爾觀點來看這不停說故事的父親。對這說故事的父親,小時候他沈醉著,長到一個程度,他困惑著,再後來,他開始不耐煩。到他結婚那天,父親在他婚禮上還在說故事,而且是那最經典的,跟那條大魚、結婚戒指、以及他誕生有關的故事,他終於抓狂了,他問父親為何要一直重複這些故事,為何即使在他婚禮上,父親還是因說故事成為來賓的焦點?父親搶走了所有的光彩,而且還是用荒誕不羈的「故事」,可是,婚禮卻是他非常關鍵的真實人生阿。他很生氣,跟父親起了衝突,從此他三年都沒跟父親說話。

  當然,威爾內心深處的痛是,父親好像愛故事中的世界遠勝過愛他和母親,儘管母親不這樣想。他甚至懷疑,故事中存有父親婚外情的修飾包裝。

  因此,「說故事」,就成為這部電影中最寓言、也最大智若愚(魚)的部分。

生與死的故事

  電影一開始,父親說著威爾出生那一天,那天他釣到傳說中像人一般大的鯰魚,他用的釣餌是結婚戒指,他釣到這條魚,但他隨即把戒指拿回來,把魚放了,他說:「我不能讓我兒子日後沒有這條魚,沒有釣到這條魚的快樂。這故事告訴我們,想釣到像這條魚一般的女人,需要給她結婚戒指。」父親講這個故事的一開始,威爾是幼孩,等他講完,已是威爾的婚禮,這運鏡有雙重含意:一是威爾聽這個故事從小聽到大,聽到煩不勝煩了;另一是,這大魚,跟婚約、跟生命傳承是有關係的。

  電影開始講述第二個故事,是父親威爾知道父親即將臨終之時,這時他已跟父親三年沒有說話。  

  威爾趕回家陪父親臨終,在飛機上威爾回想父親說的另一個荒誕不羈的故事:父親小時曾在一個女巫的眼中看到自己如何死。因著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長大後他有了莫大的勇氣,跟一個巨人從敵變友的,離開出生的小鎮,出外闖人生。他跟巨人說:「可能不是因為你太大,而是因為這鎮太小,它對我也是,因為我野心太大。」離開出生小鎮時,他再度碰到女巫,女巫跟他說:「大魚是永遠不會被抓到的。」

  電影一開始這兩個據威爾看來根本不可能是真實的故事,卻富含生命週期的象徵,這已經點出了,故事不可能只是故事,它還有其他的,端看說故事的人要怎麼說,聽故事的人又會怎麼聽。          

小鎮的兩個版本

  譬如父親所描述的一個小鎮,它是阿拉巴馬最秘密的地方,父親便說了兩個故事版本。第一個版本,是父親離開他出生小鎮,準備到大世界闖天下之際,他途經這秘密之地,他發現這小鎮美好到讓人眷戀不想離開,詩人十二年來只寫了草綠天藍鎮美三句詩,鎮上每個人都把鞋吊上高空,因為他們知道自己不會再離開,不會再需要用到鞋了。父親在這裡遇到了一個小女孩安妮,安妮八歲,父親已十八歲,安妮跟父親說,現在我們差很多,但等你四十八、我三十八,我們之間就差不多了,這不只意味小小的安妮已渴望跟父親一輩子在一起,更意味人生歷程,三十歲以後結婚生子,生活就開始週而復始,年歲不再造成遙隔的心靈距離。

  父親說,這個鎮讓我感覺既陌生,又熟悉。

  但他清醒過來,他不要成為那個就此安定終老的詩人,他沒有忘記自己的野心,因此他要求離開,鎮上人不肯還他鞋子,問他:「沒有鞋怎麼走?」父親答:「可能會受點傷吧。」父親離開了。

  關於這個鎮,第二個版本是發生於父親已結婚生子、闖蕩事業成功之時。歲月使同一件事有不同的觀點。現在的父親該有的都有了,如果說他還需要什麼,那就是「意義」。當他途經這他當年認為的美好小鎮,卻發現它的美好並沒能永久存留,它受累於房地產經濟變遷,如今它已一貧如洗,成為破敗之地。父親在這裡作了一件非常特別的事,他將這個鎮買了下來,重新建設,讓它恢復昔日美好,讓居民繼續居住。在這裡他遇見昔日的小女孩安妮,她已長大成美人,只是父親永不可能像她當年想的,娶她,跟她相伴終生,因為父親更愛妻子與兒子。父親將小鎮恢復後,成為這小鎮的擁有者,卻又無聲無息的離開了。

  「歲月使同一件事有不同的觀點」,是這小鎮故事擁有兩個版本畫龍點睛的詮釋。父親第一次到小鎮,遇見水中裸女,那時他眼見著有水蛇潛行到她身邊,他游泳過去抓水蛇救她,結果水蛇變成一根樹棍,水中裸女也遊遠不見了。

  第二次途經小鎮,是遇上了滂泊大雨,他只好停車,他從車內向外看,彷彿是淹進了水底般,他看見水中裸女,遊經他車窗前面,又遊走了;等雨停了,他卻發現自己車子停在一棵樹上。水中裸女好像是遊過來救他的。

   他救水中美女,結果水中美女遊向遠方,他也離了小鎮去外邊大世界打拼;等他被水中美女拯救,他發現自己落腳在這小鎮,他救了這個小鎮。

  小鎮,其實是譬喻生活中的穩定、安適、美好,父親第一次經過小鎮,知道它好,卻不肯駐留,是因為他那時一點都不想要安定、美好、舒適,他還很年輕,他想要冒險,他想要經歷,因此他離開了。

  「歲月使同一件事有不同的觀點」,等他娶妻生子,他開始知道,穩定、安適、美好是婚姻生活中非常重要的品質,男人為了妻兒,要全力爭取這樣的品質,儘管這意味他不能再讓自己大起大落的冒險,因為他的賭注已不再只是自己。所以他用一個高昂的代價買下小鎮的穩定、安適與美好。

這再度說出了男人生命歷程中另一重境界。在這歷程中,可能是豐富的、也可能是危險的。當男人安了家、立了業,心靈深處的偉大夢想仍在呼喚時,這時的男人被稱為中年抓狂,這時的他重視心靈精神遠勝過物質,萬一有機會,他可能會選擇變成一個理想主義者,也可能會選擇重拾當初放棄過的初戀感覺、開始有外遇。無論哪一種選擇,都是會搖撼安定生活,是充滿刺激冒險、甚至是危險的。這就是為什麼父親會再說一次小鎮與安妮的故事,因為或是年輕、或是中年,小鎮與安妮所代表的意義,是完全不同的故事詮釋。而在這兩次故事,威爾的父親都知道必須選擇離開小鎮與安妮,第一次離開是為了自己的夢想,第二次離開,是知道自己必須把夢想放在家人身上。

  裸體美女彷彿是父親心中的掌舵者,誘引他,讓他看見他應當看見的。因此第一次站在遠方,讓他知道他不宜久留;第二次在他冒險旅途中救他,讓她看見他需要給小鎮一份穩定、安適、美好的承諾。

  父親正是這麼作的,他給了妻兒安定,他將他那份不能被拘限的生命力,變成一個又一個故事,在傳講中滿足自己靈魂深處的渴望。

   他有兩個自我,一個變的很平凡,另一個仍在心靈深處冒險。當威爾覺得父親更愛那些故事,他其實是隱隱感受到了父親的靈魂,他為此不安,覺得他愛這些故事遠勝過愛他與母親。威爾感受的是對的,但威爾不知道的是,在現實生活中,父親知道他需要從那個小鎮故事中消失,他活在母親和他的身邊,他和母親才是他真正的小鎮。  

  現實生活總是平淡平凡不斷重複的,當父親不停的說故事,其實是要把平凡留給自己,把最寶貴的禮物送給威爾,那就是心靈深處能創造神奇、深刻、豐富、歡樂的幻想力,那是平凡人生不能奪走的財富,是那尾永遠不會被抓到的魚。

  可是威爾並不懂。  

到底真相是什麼?

  對威爾來說,等他長大到一個程度,就對父親一直不停反覆的故事不耐煩了,他渴望跟父親「真實」的接觸,他越聽父親的故事,越不能瞭解父親,那些離奇的冒險、女巫、連體女人、甚至追求母親的過程、從軍,到底有多少是真實的?為何父親不能放棄故事的來跟他溝通?故事是說給孩子聽的,等孩子長大還說故事,就變成謊言了。父親說:「大部分男人都是直接陳述事件經過,不複雜,但也不會有意思。」威爾跟妻子說:「父親說的一切故事都不是事實!」妻子回答:「可是,什麼是事實呢?」

  當威爾三年不跟父親講話,直到父親臨終之際才碰面,他已快作父親了,他只想有一次好好跟父親談話,他問父親:「你到底是誰?我完全不瞭解你,但我想知道你的真實面貌。如果我的孩子長大後竟然完全不瞭解我,這是會殺了我的。」父親先反問:「你希望我是怎樣的人?」然後父親回答:「我出生以來一直在做我自己,你如果沒有看到這一點,這是你的失敗。」

  父親跟他說完這句話以後,他去幫父親清理父親最珍愛的游泳池。父親這一生一直酷愛游泳,他最精彩的故事中總是有水,當然,還有那條大魚。所以即使父親病重,仍希望游泳池是好好的。威爾去清游泳池,可能是不斷思考父親的話,彷彿被父親點醒了,他開始轉換角色,企圖從父親角度來思考....總之,他站在游泳池旁,有一瞬間,他看到了那條父親故事中的大魚,牠隨即消失。

  這使威爾決定花時間從父親的立場角度來認識父親。有兩個人幫助了他。一個是小鎮故事中的安妮,另一個是跟他們有幾十年友誼的家庭醫師。

故事讓遺憾的人生得以圓滿

  威爾找到了小鎮故事中的安妮,問安妮到底真實的父親是怎樣的人:「我父親說了許多他未做的事,我相信他一定也作了很多他未說的事,我想調解這兩點。」

  當然,威爾想知道,父親的故事中有沒有包裝婚外情?何以他老覺得父親愛那些故事遠勝過愛母親和他?

  安妮佐證了父親故事中部分的真實性,安妮告訴威爾,人人都愛他的父親,因為他帶給人希望與歡樂,最後,讓威爾大大意外的,安妮說自己不只是小鎮故事中的安妮,還是父親故事中的女巫:「對他來說,只有兩種女人,一是你母親,另一是所有其他女人,我愛上不愛我的人,因此我生活在一個神話裡。」

  安妮是父親故事中的女巫,這是父親處理一段永不可能有結果的情感的方式,他讓她成為女巫,不過,是個讓他能參透死亡的女巫,這也意味儘管兩人不可能發展愛情,但安妮在父親人生中還是有著重要的份量;而從安妮的角度,她也願意活在故事中,她透過父親的小鎮故事,追念著這份單戀的愛情。安妮說:「你是他故事外的生活中最真實的。」

  再來是家庭醫生。他知道威爾對父親的埋怨。當父親再度中風被送到醫院,大家一齊等著急救,家庭醫生跟威爾說:「我生命中最懊惱的是,人們想和那些聽不見他們說話的人談話。」是誰聽不見誰?當然,從威爾的角度是:「我父親和我從不談話。」醫生繼續說:「你父親很遺憾你出生時他正出差,他不在旁邊。其實當時醫院根本不容許分娩時有男人在旁邊,所以他有沒有出差並沒多大差別,不過,他就是遺憾。這就是跟你出生有關的事實,其實事實並不感人,對不對?如果是我,我也會選擇奇特的版本。」而那個用結婚戒指釣到鯰魚的版本,多奇特,又多富含象徵意味阿!

  威爾恍然大悟。
  
   故事能讓父親圓滿生命中的平凡與遺憾,父親也透過故事詮釋生命,陳述事實總是言語平淡的,而說故事,容許很多的詮釋,可以隨歲月一再翻新。故事是父親心靈的呈現,是父親對生命的寓言,因此故事中的父親,仍舊是真實的,父親沒有說謊,是他自己聽不懂父親的故事。

  現在父親臨終,該怎樣圓滿他的死亡,讓他能繼續用他心靈內在的那個不斷透過想像冒險的自我,來步入死亡?  
  
   威爾看著父親的憔悴、無力感,他一再用「我需要水」來表達他眼看著生命正在枯乾的感受,威爾突然徹底了悟了,父親是一條不能被抓到的大魚,因為他充滿豐富的生命力,他也必須這樣走向死亡。

   父親死前是威爾單獨相陪,陪伴父親臨終之際,威爾跟父親說了一個故事,那是他幻想的、送給父親的故事,他這時才發現他完全遺傳了父親,父親把創造故事、說故事的能力,送給了他。威爾的故事說的好極了,最重要的是,他編的父親的臨終故事,彙整了父親對他這一生所描述的所有的故事、故事中所有的人物,他把父親故事中從生到老的一切內容融會進去後,再賦予病與死充滿積極樂觀盼望的神話似的詮釋。儘管他曾抗拒,但他真的完全記住了父親曾說過的所有故事。

  在父親邁向死亡的故事中,父親故事中所有的人物都出現了,他們群集於小鎮,是那優美、既陌生又熟悉的小鎮,也是那被父親拯救賦予意義的小鎮,是那有安妮、有巫婆的小鎮,現在,這小鎮出現第三個版本,是威爾創造的。在故事中,威爾抱著父親到小鎮湖畔,將父親的鞋掛到高空,因為父親將永遠用不到了,所有故事中的人都只有歡樂沒有眼淚與憂愁的送行,母親站在湖中,也含笑送他,父親跟母親說:「你是我的水中美人。」然後,威爾將父親浸入水裡,突然,父親變成了一條大鯰魚,快樂游向水深之處,威爾說:「你變成原來的你。」父親死後,以另一種方式繼續充滿生命力的活著,這條大鯰魚是永遠不會被抓到的。

   父親在威廉的故事中安詳瞑目。父親知道,威爾終於瞭解了心靈最深處的他。

   威爾用故事幫父親送終時,他還不知道,那些個父親故事中的人物,除了安妮,還有誰是真正存在的?結果父親在自己的追思喪禮上,給了威爾最後一個驚喜:那些故事中的人物全都出席了,儘管故事與真實未必百分百符合,但是,他們是存在的。父親不是說謊的人,他只是宣染誇張,讓故事更有趣,更成為更深刻的寓言罷了!真的如父親說的:「大部分男人都是直接陳述事件經過,不複雜,但也不會有意思。」而父親在故事中反省、整理自己的人生,用故事詮釋出男人生命的週期,以及最寶貴的信念與價值,並將這些故事送給威爾,使威爾能把這些故事再講給自己的兒女們聽,不正是父親一再說的「我將我釣到的那條大鯰魚給放了,因為我不能讓我兒子日後沒有這條魚,這樣他就沒有釣到這條魚的快樂了。」這句話背後的深意嗎?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大江健三郎寫了非常多部小說,因此他也是個說故事的人,在他所寫的的小說「靜靜的生活」中,他提到文學家、也就是說故事的人,一定得讓自己身心安頓,才能最自然最誠實的說出最美的人生境界。身為說故事的我,我非常同意大江健三郎的觀點,因為每一個故事,都是在迂迴的整理自己、整理人生,那一切的難以啟口的、需要整理的、尚未瞭解的自己,都是在故事中慢慢浮現,也是透過故事,會說出那尚被期待的自己、以及還有可能被提升的自己,在迂迴的說自己的故事之間,說故事與聽故事的心靈相遇,我們透過故事呈現人性本相、人生窘況,也透過故事洩露生命渴望,最後,故事讓我們心靈深處開啟一扇門,以我們的有限與短暫,迎向無限與永恆。

當威爾跟父親說最後的故事,威爾說:「我抱著你到小鎮湖畔,將你的鞋掛到高空,因為你將永遠用不到了,所有故事中的人都只有歡樂沒有眼淚與憂愁的送行,母親站在湖中,也含笑送你,你跟母親說:「你是我的水中美人。」然後,我將你浸入水裡,突然,你變成了一條大鯰魚,快樂游向水深之處,我說:「你變成原來的你。」因為你死後,以另一種方式繼續充滿生命力的活著,你這條大鯰魚是永遠不會被抓到的。」當威爾說這故事,豈不是以充滿盼望的信仰力量,超越了父親過去所有的故事,陪父親以盼望迎向死亡,這信仰的超越,對威爾日後的人生,豈不是身心的安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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