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無猜能否天長地久?

陳韻琳

                          
  1971年,由英國導演Waris Hussein執導的「兩小無猜」(Melody),因片子的清純可愛,以及從頭到尾Bee Gees合唱團多首動聽的主唱,成為七零年代經典電影之一。

  故事描述英國倫敦某小學,有一個男生名叫丹尼爾(Daniel,Mark Lester飾演),還有一個女生名叫美樂蒂(Melody,Tracy Hyde飾演),他們相愛起來了,而且愛到想結婚,但大人世界根本沒理會這清純的兩小無猜,於是兩人決定私定終身,還將全班同學帶到隱密廢墟舉行自辦婚禮。當一男一女兩個學生要私奔、還讓全班學生集體翹課的消息傳出,大人世界大受驚嚇,這還得了?於是學校校長便率領全體老師去廢墟抓人,現場亂成一片,最後男女兩個小主角衝出包圍,相偕推著鐵道輕便車揚長而去,相較於成人世界的混亂,兩個小人兒遊戲般的推車離開,更顯得天真童稚。

  這小學生的私奔童話,在七零年代初,絕對是一派清純天真到底,不像二十一世紀,孩子個個早熟、對性知之甚詳,因此小學生私奔結婚,父母大概只好等著撫養孫子孫女了。



  電影「兩小無猜」中有一段對話,充分表達出來孩童世界對「天長地久」的天真浪漫。

  這兩個相愛的半死的小朋友,在墓園約會談心,美樂蒂從某一墓碑上讀到先生給太太的墓誌銘,先生在石碑上刻下感謝太太帶給他的50年的快樂。小男女便出現了一段有趣的對話。

  Melody:「Fifty years' happiness....How long's fifty years?(50年的快樂。50年有多久呢?)」
  Daniel:「A hundred and fifty school terms, not including holidays. (150個學期,不包含假日。)」
  Melody:「Will you love me that long? (你會愛我愛那麼久嗎?)」
  Daniel:「(nods affirmative)Mmm-hmmm.……………。」
  Melody:「I don't think you will. (我認為你不會。)」
  Daniel:「Of course. I've loved you a whole week already, haven't I?(當然會。我已經愛你整整一個禮拜了,不是嗎?)」

  在Daniel的心中,一個禮拜已經是天長地久了。


  兩小無猜,一齊長大,到最後還能結婚,其實是很稀有的。因為在男女雙方之間,絕不是「永不改變的愛」,而是能包容各種變化的愛,兒童、青少年、青年,每一個成長,對方都在一旁陪著,並且能以自己的成長,回應對方的成長,這,真的是很不容易。

  所以觸碰兩小無猜的童言童語電影很多,但都止於童年。


  1979年,由法國導演George Roy Hill執導了另一部類似兩小無猜的電影,名叫「情定日落橋」(A Little Romance ),這兩個孩子,男生名叫丹尼爾(Diniel,由Thelonious Bernard飾演),女孩名叫蘿倫(Lauren,由Diane Lane飾演,這是因「出軌」「托斯卡尼豔陽下」大大走紅的黛安連恩的處女作,拍這片時她只是一個青少女。),他們都已到達青少年階段了。

  這兩個孩子身世背景差距很大。蘿倫世出名門,父親是駐法外交官,丹尼爾的父親開計程車,是個很愛貪小便宜的司機。這兩個孩子會成為好朋友,最後願意一生一世在一起,是因為他倆都是青少年中的天才,易遭同儕排斥,所以同病相憐。當丹尼爾遇到蘿倫以前,他因為缺乏朋友,打發時間的方式都是進電影院,他沈迷於電影世界,他倆認識以後,瞬即由好友成為男女朋友。

  故事的戲劇性發展,是在丹尼爾聽說了,蘿倫父親申請返國,他即將與蘿倫長久分開,他們因此生出了渴望愛情一生一世的念頭。




  他倆曾聽一偶遇的忘年之交老友朱利斯說:「威尼斯有個傳說,日落鐘響時,到嘆息橋下親吻,便會永遠相愛。」朱利斯炫耀的說,他的愛蜜莉,愛他愛了一輩子,直到她過世。

  於是蘿倫渴望在跟父母親回國前,跟丹尼爾到威尼斯去。最後他倆是偷偷瞞著父母離家出走去義大利的,一路伴隨的,就是那個忘年之交朱利斯。

  當然,沿路並不順利,父母報了警,他們得躲警察,此外,他們還丟了錢,最後,他們又發現朱利斯原來是個扒手。

  在極度洩氣時,丹尼爾問朱利斯:「朱利斯,你說的全是謊話對不對?根本沒有日落鐘響時,到嘆息橋下親吻,便會永遠相愛的故事。」

  朱利斯承認他說了謊,甚至連愛蜜莉都是一個不存在的人物:「愛蜜莉是我的夢想,我只有愛瑪,她沒等我出獄就離開我了。愛蜜莉是增添我生命中浪漫史的夢想人物。」

  丹尼爾回答:「真悲哀!」

  朱利斯問:「但是,這跟坐在電影院幻想自己是英雄人物有何不同?我寧願帶女孩到嘆息橋親吻。」

  「但它只是謊言。」

  「你可以讓它成真阿,」朱利斯說:「傳說,不過是平凡人所做的不平凡的事,它需要勇氣和想像力,不是每個人都作的到的。雖然我是扒手是騙子,但我知道,兩個相愛的人齊心努力,可創造、可克服一切的不可能。」

  當然,最終丹尼爾與蘿倫千里迢迢,克服一切困難的,於日落趕到威尼斯的嘆息橋下,於鐘響時親吻。

  「情定日落橋」,因男女主角已是青少年,他們尚有孩子的純真,又已略懂成人世界的事,因此電影主題從渴望長長久久的戀愛開始,轉向「人生因不放棄追求夢想而更美好」,焦點人物不只在這對青少男女,也在可愛的扒手老人朱利斯,他因有反璞歸真的心,因此樂於贊助青少男女赴威尼斯,透過成全他們,滿足自己內在夢想不死的心。最後,它拋給觀眾一個讓人深思的提問:「愛情長長久久,是電影故事?是謊言?還是透過相愛的人齊心努力,可以創造出來的夢想呢?」

  2003年,由法國導演Yann Samuell執導的「Love Me If You Dare」,可真是從孩童便開始戀愛、直到成人的電影。這經歷好幾重人生變化、仍相伴相隨的戀愛,怎麼可能發生呢?

  關鍵是,這一男一女根本不肯承認自己在戀愛。因為他們從孩童起,競爭心就很強,他倆決定玩「敢不敢」的遊戲(雙方輪流給對方出難題,挑戰對方敢不敢去做!誰拿到遊戲盒子,誰就得接受挑戰。)以後,他們就成為老師的頭痛學生、讓父母抓狂的孩子。




  敢不敢?成為他倆維繫親密關係的關鍵語詞。當朱里安母親即將過世時,還是孩童的朱里安問母親:「妳病好起來!妳敢不敢!」

  母親死後,朱里安和蘇菲繼續挑戰著「敢不敢」,直到長大。蘇菲開始情竇初開了。有一次,當她和朱里安又玩敢不敢遊戲,兩人跳上了別人的車頂,浪漫氣氛正宜,蘇菲跟朱里安主動表達感情:「愛我。」沒想到朱里安情感沒開竅,快速反應:「敢!」蘇菲訝異回答:「這只是遊戲?」朱里安仍一竅未開的說:「是妳挑起的。」




  於是電影主題開始轉折在,他倆真的是兩小無猜,也真的奇蹟般的相愛到大,卻習慣著一種「敢不敢?」的競爭關係,以致於他倆感情終是不能同步。他們面對面,就是「敢不敢?」的關係,卻在瞞著對方不讓對方知道的情況下,偷偷洩漏著自己對對方的感情,他們從不敢真情流露,因為怕輸掉從小玩到大的遊戲。



  而後「敢不敢?」的遊戲開始成為彼此的綑綁,他們分不開,但他們遊戲越來越過份,想盡辦法讓對方倒楣,禍延到對方的親情與婚姻關係。最後他們只好賭:「十年不見,敢不敢?」可是那不相見的十年,他倆都知道生命是一團混亂、空虛與虛耗。

  最後,他們只能選擇悲劇的收場,(儘管導演是用著類似遊戲的方式來表達),他們選擇一齊死,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能結束「敢不敢?」的互動關係,真正向對方坦然揭露愛情。

  這部電影儘管誇張、荒謬,但的確在挑戰遊戲、玩笑中,揭露兩小無猜的愛情的最大危機:在需要等候彼此都長大的漫長時間中,一旦其中一方無法順應另一方的成長變化,不知該如何彈性調整兩人之間的關係,反而是用著已經固著僵化的互動,面對所有的生命轉型,這種情況,是即連愛情長跑、婚姻多年的男女都可能生出的危機,更何況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直到成人的愛情關係呢!當然這樣的愛情是注定會死亡了。

  從這幾部兩小無猜渴望的著天長地久的電影,正反映出愛人廝守一生的難處。再回到經典電影「Melody」中那句膾炙人口的對白:

  「Fifty years' happiness....How long's fifty years?」

  對著愛情,你認為fifty years究竟有多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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