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精神的傳承
米勒與梵谷
陳若漪
西奧,我說米勒是個多麼了不起的人阿!我向德波克借來桑息哀(Sensier)撰的米勒傳;這本書引起我莫大的興趣,乃致半夜起床點燈閱讀。因為白天的時間,我必須工作。
我於昨天讀米勒說的那句話:「藝術即戰鬥」(梵谷書簡)

  在梵谷的繪畫生涯中,曾經在不同時期,由於技巧上的需要或者創作理念的追尋,欣賞、並模擬過不同畫家的作品,而在其中最重要的一位畫家,就是米勒。

  梵谷是米勒的超級大粉絲,從早年當梵谷還在畫商實習時,他就曾寫信跟西奧說:「米勒的晚禱是真正的好作品,是美,是詩。盡量的去喜愛吧!大部分的人總是喜愛的不夠。」甚至在米勒去世後,梵谷有次到一個米勒的作品拍賣會,他還曾寫道,當他一進大廳時,就彷彿有聲音跟他說:「脫掉你的鞋,因為你站立的這塊地方是聖地」

  梵谷會如此仰慕米勒,根源於米勒在畫作中所呈現的強烈人文關懷。米勒的一生謹守著作為基督徒的價值,堅持「為永恆的生命」而畫,他在他的時代首先關注農民、中下階層生活,將這些過去從未被當做主角的人物形象入畫,賦予他們看似低微的勞動工作意義與尊嚴,而也是梵谷所關切的,梵谷甚至比米勒更為積極的以行動去投入其中,出身牧師家庭的他曾經以傳道實習生的身分,走進礦場、都市邊緣地帶,與這些社會角落的人同在。

  因此當梵谷決定以畫家作為自己的志業,開始學習繪畫時,他是先以不斷模擬米勒的作品作為起步練習,《晚鐘》(1880)就是梵谷最早期,尚未接受任何正式藝術訓練的素描練習。

  從《晚鐘》仿作中人物肢體的不協調感,站在土地上的人跟背景天與地的比例不十分正確,導致人物有被擠壓的感覺,看的出梵谷作為初學者在筆法上的生澀;但從梵谷用較為強烈的筆觸和稜角分明的線條來處理人物姿態,和米勒圓弧形的人物線條相比,卻也能夠區分的出來,相較於米勒著重在表現「鐘聲響起的時候,在田裡辛勞工作的人停下手邊的事務,在餘暉下默禱感恩」這一個一天當中特殊時刻的寧靜、永恆之感,梵谷還試圖想要呈現辛勞工作帶給勞動者的沈重感。

1859米勒 晚鐘 1880梵谷 晚鐘(仿米勒)


  從兩幅《晚鐘》的差異,已經可以看出梵谷不僅只是仿效而已,他想要在米勒的這個精神基礎上追求突破,這個突破是以色彩呈現出來不同情感張力。畫作不再只是現實的忠實呈現,還能夠反應內在心理的情緒。「當我思悟德拉克洛瓦及米勒的價值、原創性與卓越性之際,我膽敢說:是的,我也是重要人物,我必能有所成就!可是我必須根植於他們的成果,並朝著同一方向稍加運作我的能力。」

  因此當他運用色彩的能力逐漸成熟之後,他再次重新詮釋米勒的重要畫作《播種者》,並且以此構圖為基礎,作了一系列色彩上的嘗試。他大量的使用黃色、綠色、藍色這類對比強烈的顏色,將原屬於天空的藍色改放到地上,屬於大地的黃色轉為天空,以此對比達成畫面的不安感,來凸顯陽光的熾熱和大地上工作的艱辛。『我把德拉克洛瓦或米勒的黑白畫擺在眼前當做一個題材,隨之即興塗上色彩,整個兒並不是我的東西,但探尋我對於其圖畫的記憶—「至少與其畫中情感起共鳴的和諧色調」—這就是我個人的詮釋。』每一次的重繪米勒,都是梵谷對自己所追尋的繪畫精神的重新確認。

  1866米勒 播種者 1888 梵谷 播種者


  到了人生的最晚期,深受癲癇與憂鬱症之苦的梵谷,更重畫了米勒一系列的木刻作品《土地勞動者》以及關於家庭生活的《起步》等大量作品。回到這類簡樸單純的生活描繪,對梵谷具有穩定的作用,在這些畫中,他的色彩使用依舊對比強烈,但筆觸卻顯得平穩、明確,每個細節都謹慎的處理,絲毫沒有不受控制的揮灑,彷彿是透過理智而專注的重新描繪這些默默工作的人們(正如他自己),來抗衡精神上的疾病苦痛,直到他生命的最後一刻。

1856 米勒 耙土 1898 梵谷 耙土

  儘管米勒和梵谷在年紀上相差了將近40歲,兩人也從未碰過面,但米勒那自信仰而來的,對於土地與土地上勞動者的關懷,卻在將近半個世紀之後,透過梵谷以新的形式,繼續的傳承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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