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谷家很多孩子都有精神疾病,有一個姊妹這一生在精神病院住了三十八年,最小的弟弟柯爾三十三歲時死於自殺,弟弟西奧經常承受嚴重的焦慮和憂鬱,後來變得精神錯亂,威脅到妻兒而被送進療養院,並在梵谷死後不久隨即過世;至於梵谷,長期進出精神病院,最後在麥田自殺。
很明顯的,梵谷家族是有著精神疾病的遺傳基因的。
當我在思考梵谷的藝術生涯與其精神疾病時,我最感動的,一是梵谷的弟弟西奧也承受著精神疾病的困擾,但他卻在梵谷的藝術生涯中,扮演非常重要的支持力量;另一個感動,是藝術在梵谷的精神疾病中所扮演的角色。
談到梵谷,一定會提到的,就是弟弟西奧成為梵谷終生的藝術贊助者,讓梵谷可以無須賺錢專心畫畫,梵谷的週期性躁鬱,使梵谷經常抱怨、攻擊他的弟弟,但是他弟弟忍耐著,繼續支持梵谷。
梵谷的朋友其實都已經無法負荷梵谷的情緒,離開梵谷了,西奧卻有能耐繼續負荷,這會讓人忽略西奧其實也有嚴重的焦慮和憂鬱情緒困擾。
西奧何以能負荷梵谷的躁鬱週期?
梵谷曾經寫信給西奧說:「你身上也有同樣的憂鬱,不過沒有我那樣激動和焦慮。」
他們家的僕人描述這對兄弟,說:「西奧很正常,但是文森(即梵谷)卻很奇怪,他非常幼稚,跟其他孩子都不同,而且他的舉止也很奇特,經常因此受到處罰。」不過,梵谷也很早就有天才兒童的傾向,他會拿神學和哲學的書躲起來,用書本替代朋友。他從小就很欠缺瞭解別人、與人相處的能力。也就是說,小時候梵谷顯露出來的躁鬱症問題,比之西奧明顯太多了。
梵谷早期的宗教偏執與狂熱其實並不正常,是一種精神疾病的徵兆。
固然梵谷在柏林納吉礦區作牧養工作期間,對礦工們的悲憫同情與捨己的付出,揭露了當時教會成為欺壓下層階級的中產階級的結構共犯,但仍不可忽視的,梵谷非理性的完全不顧惜自己,是一種精神疾病。
而後,梵谷將其躁鬱激情從宗教轉向藝術,那種隨躁鬱起伏出現的創作高峰與瓶頸,其實跟他在宗教中的自責自貶悔罪、與狂喜的神秘體驗是非常類似的。
我從不認為是藝術害梵谷得躁鬱症的,恰好相反,若梵谷從小就明顯的表露出躁鬱症傾向,那麼,是宗教和藝術救了他。
梵谷說:「一個人不需要到很老才知道恐懼、才感受到將來的生命多需要堅定的信仰、才知道一個人如果缺乏對上帝的信仰,將難以存活——生命將難以承受。」
同樣的,那躁症出現時奔放為藝術創造的生命力,也能讓其狂放的激情有其宣洩之所。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晚期作品,呈現出來的美麗和自我控制的力量,置身自然、觀看自然、繪畫自然,再在成為平穩他的力量,也是在這段時間,梵谷畫出不朽的宗教作品「好撒馬利亞人」、「拉撒路復活」與「聖母悼子」,讓宗教力量與藝術力量融合為一。
而西奧呢?長期承負著梵谷的躁症攻擊與鬱症自殺欲望,支持著他,最後,當梵谷還是自殺,西奧隨後也就進了療養院,並且過世。彷彿他的生命意義,就是為了陪伴藝術史上一個曠世瑰寶出現。他不也是精神疾病患者嗎?
如果說,宗教與藝術成為梵谷躁鬱週期的一個重要的支持力量,讓他在宗教與藝術當中找到平穩自己的生命能量,則西奧就是透過支持梵谷、篤信梵谷的天分的這股堅持,成為他精神耗弱下、平穩自己的生命能量。
當我想到這裡,我感受到的是上帝的愛。上帝讓西奧有了梵谷,讓梵谷有了藝術,讓這兩個苦痛於精神疾病的兄弟,有了平穩生命的能量,共同締造出藝術史上的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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