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谷的《好撒瑪利亞人》(1890) 余欣穎
  梵谷在成為畫家前,決定一生的道路要奉獻給信仰,獻身作傳道後,他卻不接受當時荷蘭教會體制的安排,反倒自己在博里納日的礦區,和礦工們生活在一起,這種特立獨行的行徑,不被當時的教會接納。幾次和牧師們的衝突,梵谷發現他無法漠視周遭的人,也無法澆熄對繪畫的喜愛,便決定把自己奉獻給藝術。

  梵谷是個自學型的天才畫家,從二十七歲決定獻身藝術,到三十七歲過世。奉獻藝術的時間不過整整十年,卻創作了好幾百幅的素描、水彩與油畫。梵谷早期的繪畫,受到米勒人道精神的啟發,特別關注中下階層的生活。他透過繪畫,呈現農人和礦工置身社會底層的處境。當他在1885年畫下〈聖經與燭台〉,兩枝熄滅蠟 燭的象徵,一方面宣告他父親的死,另一方面控訴教會沒有成為教會,明顯透露出他對教會的失望。雖然梵谷出生牧師家庭,從小對基督信仰的耳濡目染,他卻鮮少以宗教畫作為創作的題材。一直到梵谷生命的晚期,才出現了幾幅宗教畫。

  宣告與教會分道揚鑣的梵谷到了巴黎,和許多印象派畫家交流藝術技巧。他的畫面也由深沈陰鬱,轉成明亮多彩。他利用大量對比色,表達他對藝術奉獻的堅定心志 與強烈情感。但後來因為藝術理念的不合,和高更決裂,導致躁鬱症病發,被送到由古老修道院改建的聖雷米醫院療養,他開始回頭臨摹幾位他欣賞的畫家作品。仿德拉克洛瓦的〈聖殤〉(1889)、仿林布蘭的〈拉撒路復活〉(1890)、仿德拉克洛瓦的〈好撒瑪利亞人〉(1890),就是梵谷晚期臨摹最重要的三幅 宗教畫。梵谷沿用了他在巴黎學到的鮮明色彩,繼續透過繪畫,進行信仰的思索。其中又以好撒瑪利亞人,最能反映梵谷真實生命的遭遇,呈現藝術心靈的轉折。



  梵谷真實生命中有兩個最重要的好撒瑪利亞人,一個是弟弟西奧,另一個是他的精神科醫生嘉塞。

  梵谷的家族有遺傳性的憂鬱症,這讓西奧跟梵谷有很多相似之處,他們共同熱愛藝術,共同堅定信仰上帝,也都具有敏銳的思想與豐富的情感。梵谷是個徹底的理想主義者,當他決定以藝術作為他的使命,他滿腦子想的都是繪畫,卻沒有考慮到現實生活的溫飽問題。正因梵谷這種天生的藝術家性格,使得梵谷的家人對梵谷總是擔憂多過於支持。只有西奧不一樣,他了解梵谷,支持梵谷。即使梵谷的作品不見容於當時藝術界,西奧依然對梵谷保有無限的信心,相信梵谷是天才,甚至以畫商的身份,協助找尋畫展跟賣畫的機會,接濟梵谷的生活。

  長期忠誠援助梵谷是相當勞心勞力的,西奧曾 經寫信給妹妹,道出他的掙扎:「我常自問這樣不斷幫助他是否錯了?我常想要離開他,讓他自行生活……我又把事情想了一遍,我覺得這件事必須堅持下去。他的 確是位藝術家,他現在所畫的,即使不都是美麗的,對他畢竟還是有意義的。以後他的作品,可能會優秀起來……不管他是多麼不切實際,如果他的作品成功了,終 有一天他可以賣出他的畫……」(《梵谷書簡》)

西奧與梵谷在他們有生之年,根本沒能親眼見到到梵谷成功,梵谷生前賣出的畫僅〈紅葡萄園〉一幅,但西奧成為梵谷一生情感上和經濟上最大的倚靠,這種不棄不離的情誼,是梵谷得以為藝術盡情燃燒最大的恩典。

梵谷最後生命階段,在奧維療養,嘉塞醫生是他生命中另一位好撒瑪利亞人。嘉塞醫生也是個憂鬱症患者,因此特別能體會梵谷被躁鬱症所擾的痛苦。他還是個藝術愛好者,在巴黎與印象派畫家多有往來,但他喜歡梵谷的畫。透過梵谷的畫,他看見生命的深度,就在於人受苦時的態度。「他是一位真誠的人,也是一位藝術家;他一生只有兩個目的,那就是人性與藝術。他真愛藝術勝於一切,而藝術也將使他永存。」(《麥田裡的人》)

當大家都視梵谷是瘋子,不敢接近他的時候,嘉塞醫生跨越階級,視梵谷為朋友,肯定他在受苦時仍勇於思考生命,堅持奉獻的高貴心靈。

西奧
嘉舍醫生

  西奧和嘉塞陪伴梵谷最終生命的好撒瑪利亞人,他們擁抱的雙手,永遠向著梵谷敞開。梵谷的藝術之路,從最早為人道精神而畫,到為藝術之美而畫,最終為生命的尊嚴而畫。繪畫成為他受苦生命的出口與救贖,不但讓梵谷重新與信仰相遇,更遇見了他生命中真實的好撒瑪利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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