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戲散場

-介紹理查費曼-

康來昌


濁氣與清風

神學工作者們某年在舊金山開大會。有位記者報導中問:「如果來場大 地震,把這幾千位神學家神學生震死了,對教會有什麼影響?」我立即的想法是 :「不會有什麼影響,因為現代神學和現實生活越來越脫節了」。後來我想把問 答擴大:如果大學裡的人文、神學院系都關閉了,一定好處遠遠大過壞處。因為 這些人滿紙荒唐言,教眾生一把辛酸淚(如馬克斯造成的鐵幕,及尼采造成的希 特勒屠猶)。抽象難懂的理論,只是與生活脫節;錯誤歪曲的理論,會敗壞人的 生活。現代哲學中流行的糟糕理論之一,就是科學法則是人的構想,(學術字眼 是liguistic and methodological convenience)不是事實。

這種糟糕理論廣受歡迎。因為它給懶人笨蛋開方便之門:「易經裡面有 量子力學」啦!「神祕宗教和現代物理殊途同歸」啦!「西方白人男性科學是帝 國主義」啦!「21世紀新紀元的科學,結合氣功、潛意識和冥想靜坐」啦!「我 們要一套與傳統邏輯不同的新數學」啦!小不學習和老不長進的部落民族最喜歡 上面的調調。這樣,他們不必苦學西方正統科學,只要閉眼意淫一番:「我們古 已有之」,就幻想洋槍大砲在義和團的發功下灰飛煙滅。許多現代神學家(包括 福音派自由派)對此也愛不釋手:「信仰不需要有事實基礎」(Anti-Foundationalism, D. Z. Phillips和 A. Plantina是提倡者)。輕輕鬆鬆省掉找證據的工夫,卻違 反了聖經:「有人問你們心中盼望的緣由,就要常作準備,以溫柔敬畏的心回答 各人」(彼前3:15);「但記這些事,是要教你們信耶穌」(約20:35)「將純 正的教訓,勸化人,又能把爭辯的人駁倒了」(多1:9)。這理論也給異端邪說 開方便之門,因他們可同樣大言不慚的說,我們的信仰,不需事實根據。

文學院、神學院的糊塗蟲,目前還沒有太影響科學工作。多數的科學家 忙著作嚴謹的邏輯推算與實驗,沒時間看,也看不起科學哲學的書。我因工作緣 故,不能不常與垃圾學術為伍。臭氣沖天中,偶有清風徐來,一定廣為宣傳。要 介紹的是理查費曼(Richard Feynman, 1918-1988)。

很多人說費曼是「20世紀美國物理界第一人」、「諾貝爾獎主之主」。 是否如此,有待歷史證明。接觸過他的人都對他的幽默和敏銳印象深刻。基督教 生態工作者陳慈美小姐說,她在加州大學上課時,費曼第一句話:「Ladies and Gentlemen」(各位女士們先生們)說完,看了陳小姐一眼,然後改口:「lady and Gentlemen」(女士、先生們)。因為上那堂課的數百學生中,只有一位女 性。工研院副院長鄭瑞雨先生對我說:「每次有百思不解的難題,或覺得有很棒 卻未弄通的想法時,我就去找F,她一面聽,一面在紙上算,我把問題講完,他 就把紙給我:『這就是答案』--我想了好多天無解,他聽完就解出。」鄭先生 在哈佛任教過,功力一定深厚。他的經驗,印證康乃爾大學的波蘭數學家Mark Kac 的話:「費曼不是普通天才,他是頂尖魔術師般的天才」。

這種故事一再重演,物理學家常問費曼,請他對他們花了好幾個月做出 來的東西提供意見......他會讓這些人把問題大略介紹一下,忽然跳起來說,喔 ,這個我知道,然後在黑板寫下結果。寫的不是對方的A,而是一個更艱深廣泛 的X,而A只是X的特例......。這種經驗讓他的客人很沮喪,閃電般的答案怎 麼來的......。 Chandrasejhar根據費曼所提供的意見,發揮擴充,成為他20年 後拿諾貝爾獎的基礎(Gleik, 《理查.費曼》, 475頁)。

芝加哥大學的 Philip Morrison回憶說:「我們大家都跑去看這位天才 露一手。果然他立刻解出,而那個題目我們已經用盡各種方法算了一個月沒結果」 (同上,233頁)。

1958年,美國開始與蘇俄太空競爭,困難之一是追蹤火箭軌跡。雖有巨 大電腦,主事人 Hibbs還是擔心,他向老師費曼求援。費曼打賭他可以算得比電 腦更快。火箭升空,大電腦的許多操作者和費曼開始工作。半小時後,費曼站起 來說:「火箭摔到大西洋了」。實驗的人發現事實後,沒有為發射失敗難過,倒 為費曼勝過電腦興奮(Mehra, The Beat of a Different Drum pp.401-2)。

雖然計算的本領超人,但這不需要多講,計算只是人心智的次要功能。 新電腦早已就比費曼快多了。費曼的優點在其他方面。這些優點,有的可學,有 的不可學。可學之一是專心與誠實。

誠則靈

費曼還是研究生的時候,老師要他做生平第一次學術報告。他發現,當 時最偉大的數學家von Neumann,最刻薄的物理學家Pauli和愛因斯坦都會出席。 演講前,他雙手不住發抖。

「但奇蹟出現了,類似的奇蹟一再發生,就是只要我專心思考物理,腦 中就無雜念,就不會緊張。因此開始報告後,我根本不知道聽眾是誰。我只是在 說明物理,簡單極了。」(費曼,《別鬧了,費曼先生》,91-3頁)。

專心,是成功的必要條件。專心,顯示當事人對他作的東西真的有興趣 也有心得。傳到人道講得不好,原因之一是不專心。他想討好聽眾,在意人來得 多少,心不專注於道、專注於主,言之無物(道),當然失敗。學者關心自己有 沒有上報,鋒頭夠不夠健,有沒有被大官大賈看上,哪能專心治學?哪能浸淫在 知識中快樂?

費曼和量子力學的元老Bohr交手,也顯示專心的必要。製造原子彈時, B找他談話,費曼受寵若驚又忐忑不安,被眾人敬若神明的B找他這無名小卒幹 什麼?但緊張不脫誠實,費仍實話實說。

B:「這樣這樣可以嗎?」
費:「不行M因為會如何如何。」
B:「那樣那樣呢?」
費:「好一點,但有個大漏洞。」
爭論結束,B才去找別人一起商量。

費曼後來知道,B單獨找他,因為只有他不怕大名鼎鼎的Bohr:「只有 費曼才會指出我的錯。下次有問題時,找只會說『是的,Dr. Bohr』的人是不行 的。先得和那小子談談。」

費曼回憶說:「在這方面我總是笨笨的,總是忘記在和誰說話。我只管 物理。對方講得差,我就說差勁;如果好,我就說好」。

專心於真理,不問人情、面子、關係。這方面,無神論費曼和敬虔的清 教徒一樣固執。他女朋友得了絕症,費曼要告訴她真相,醫生和家人一致反對。 苦苦哀求後,費曼勉強同意說謊,並寫了一封告別信,準備萬一女友發現他說謊 ,就結束愛情。

費曼到醫院,女友指著父母說:「爸媽說我是小病,我不太信,費,告 訴我」。費曼答是小病,女友大為安心。不過不久發現真相,要費曼再到醫院: 「好啦,告訴我,我到底得了什麼病?」「絕症」。「天哪,他們一定把你折磨 得很慘,你才會和他們聯合騙我。」「對不起,我很抱歉」「我了解,費,下次 別這樣作就是了」。女友是偷聽母親哭時起疑的:「不過是小病,媽媽幹嘛哭得 那麼兇?可是費也說我是小病,那就錯不了。」但事實讓她不能不懷疑,是不是 費曼終於也說謊了?她應變力強,得知真相,立刻面對現實:「好,我現在要作 什麼?」(費曼,《你管別人怎麼想?》,36-8頁)。

真理與自由

這件事意義重大。我不敢說,絕對不可說謊(有些這樣主張的人,常常 有意無意的說謊)。但費曼盡量誠實,忠於真理的態度是極可佩的。許多人文社 會學者說沒有客觀真理,當然不把誠實當一回事。他們只會迎合潮流、天馬行空。 聽的人往往也喜歡順耳的假話。醫生不把真相告訴病人,常因病人不願聽、聽不 得真話。不過,如果殷虛謊而延長了壽命,那種命值得活嗎?費曼的一篇畢業典 禮講詞,值得多引一些。

「作實驗,應把一切可能推翻這個實驗的東西納入報告,而不是單把你 認為對的部份提出」。

「昨晚我看到一個廣告,說XX食用油不會滲入食物。沒錯,可是如果 要符合科學道德,廣告應說,在某個溫度之下,任何食用油都不會滲入食物,而 某個溫度以上,所有食用油,包括XX牌,都會滲入食物。這個廣告不誠實。」

「第一守則是不欺騙自己,而你是最容易被自己騙的人(昌按,如掩耳 盜鈴)。能做到不自欺,就不容易去欺騙別人(昌按,也不容易被人騙)。」

「有位天文學家要上電台,他問我,如何談他工作在日常生活上的應用。 我說,根本無應用可言,他說沒錯,但如果這麼說,我們這類研究工作就會缺少 支持經費了。我聽了很意外,為錢講話,那是一種不誠實。」

「在提供意見給政府時,也需要同樣態度。假定有位參議員問你,應不 應該在他代表的州裡進行某項鑽井工程,而你們結論是應在另一州進行,卻不敢 發表,那是不誠實,不科學」。

「我認為這種教育政策非常危險--只教學生如何得到某種結果,而非 如何持守科學品德,進行實驗」。

「引此,我希望,你們能找到一個地方,在那裡自由自在的堅持誠實, 而不會為了政治或經濟(昌按,還有宗教)壓力,喪失這品德」。

「我誠心祝福,你們能獲得這樣的自由」。(《別鬧了,費曼先生》, 458-64頁)

我認為,費曼這種個性和成就,是來自猶太教家庭背景,雖然他非教徒。 但猶太教基督教的基本信念:有一客觀真實有理可循的世界,仍然根深蒂固地影 響了他。上面這席話,和「你們必曉得真理,真理必叫你們得以自由」(約8:32) 何其一致!

好老師

費曼可學當學之二是他熱衷教學。

許多大學教授不會教也不想教,他們只做研究寫報告,產品又奇差無比。

「1940年代,我在普林斯頓期間,親眼看到那些卓越心靈的下場。他們 有聰明絕頂的頭腦,因此被選中,住在森林邊的漂亮房子,整天悠哉游哉的閒坐 ,不用教書,沒有約束或負擔,但他們想不出新東西,沒有靈感。」

其實教書很有意思,「學生問的問題,能提供新的研究方向......使我 的生命繼續發亮發光」(《別鬧了,費曼先生》, 216頁)。費曼太客氣了。也 許學生啟發過他,但他給學生的啟發更深遠。費曼的學生,都佩服他那深入淺出 的解說,一真見血的比喻。這裡有愛和智慧。愛,因為老師要花很多力氣心血去 使學生明白。沒有愛,成不了好老師。他無心體貼,更不要說提升學生。智慧, 因為只有聰明人才能想出好方法、好比喻來指點迷津。出色的教師,夢子、蘇格 拉底、耶穌(當然耶穌不只是好老師)、倪柝聲等,都很會舉例子說故事。他們 才是好的故事神(哲)學家。我們看看費曼如何在巴西教書及審核美國教科書。

費曼和數學家 von Neumann都喜歡講「不負社會責任」(social irresponsibility)。 他們的意思是,誠實作好科學工作,不必去管其他。事實上,這樣的態度比那些 憂國憂民的假道學,對社會更有貢獻。起碼我不知道天天喊正義公平關懷的人, 有幾個真的放下身段,到第三世介教書或為關懷兒童教科書花力氣,而費曼都做 了。

他發現巴西的學生只在背答案只在計算,但沒去思想。

「學生把什麼都背得很熟,但完全不理解背什麼。他們會背『具某個折 射率的介質』,但他們不會聯想到這就是水之類的東西」。

「教授會講『慣性矩』的定義,但不會舉例說明。如:一件重物掛在門 邊,要推門會很困難,掛在近門軸處,推門會輕鬆得多」。

「師生不求甚解,教科書也是:『摩擦發光(Triboluminescence):當 晶體被撞擊時所發的光。』這樣的句子,只是教名詞,只是用一些字說出另一些 字,一點都沒提到大自然--沒有提到撞擊什麼晶體會發光。學生看了,會不會 想回家做實驗?不會,他根本不知怎麼做。可是,如果你寫『在黑暗中拿鉗子打 在一塊糖上,會看到一絲藍光。其他晶體也有此效應,這叫摩擦發光』。那麼就 會有人回家試著做,那是一次與大自然的美妙相遇經驗。」(《別鬧了,費曼先生》, 281-8頁)。

「美國教科書往往寫得不理想:『摩擦力使鞋子耗損』並沒有教科學知 識。『鞋子耗損是因地面有小坑洞小突起!會把極小塊鞋底皮夾住並扯斷』。這 才是知識」(《理查.費曼》,603-4頁)。

妹飯碗黏在麻省理工學院附近的「思考機器」公司擔任顧問,他常責備 工程師:「不要賣弄什麼區間極小值等名詞。只要說,晶體裡有氣泡,必須把它 搖掉就是了」。(同上,661頁)

費曼這種說明的能力,是從他父親那裡來的。

淺顯是智慧

「我小時候,父親讀百科全書上的『暴龍』給我聽:高25尺,頭寬6尺。 父親便會停下來說:『我們想想這是什麼意思。這是說,牠若站在我們前院,會 有二樓窗戶那麼高。不過頭太大,擠不進窗口』。不管念什麼,他都會儘量轉換 成實際可以了解的東西。....以後我讀到任何東西,都會設法『翻譯』成實例」。

有一次,費曼和鄰居小孩一起玩。鄰居指著一隻鳥問費曼:「那是什麼 鳥」?費曼說不出,被鄰居笑。其實費曼父親教過他:「看到那隻鳥沒有?許多 語言都有它的名字。但你通通會說,對這鳥仍然一無所知。我們要觀察它做什麼 才好」。觀察思想中,費曼沒學會鳥名,但充實了對鳥的認識。(《你管別人怎麼想?》,6-9頁)

許多人文社會學者相反。他們化簡為繁、化短為長、、化名為暗、化對 為錯。費曼參加過一個這樣的討論會。他完全不懂與會者在談什麼。如這麼一句 話:「社會群體的個體分子常常透過形象化的、符號化的管道獲得資訊」。最後 明白了,這句話不過是:「人們閱讀」。(《別鬧了,費曼先生》,375-82頁)。

費曼痛恨哲學、社會學、心理學。常說這些是巫術,因他們亂用一些科 學名詞,如相對論和量子力學來壯自己聲勢。(The Feynman Lectures on Physics Ch.16)。 神學界、教會界也有此現象,聽過一個喜歡掉書袋的牧師對會友講道:「我們要 Paradigm shift(通譯「典範轉移」)」。吐血!Paradigm shift是時髦名詞。 它對錯此地不討論(我認為錯),但起碼牧師用不著向可憐的會友拋出這種學問, 簡單的說:「我們要改變觀念」就可以了。我物理很糟,但看它的The Character of Physical Law和The Feynman Lectures on Physics,居然能有些領會。他從 初中理化的重力定律講起。我現在才懂那些公式的意義這麼妙。

費曼的天才當然學不來,他似乎什麼都做得很出色:開鎖無敵手(讀者 務看《別鬧了,費曼先生》的神偷章);打鼓使他的舞團得到美國第一、巴黎第 二;繪畫能在美術館展出;研究馬雅文明達到能鑑別古抄本的水平;休假時做的 生物研究,「幾乎可以帶來現代遺傳學的下一突破」(《理查.費曼》,529頁)。 「Crick(基因密碼領袖)和他的同事用費曼的發現來繼續工作」(Mehra, pp.438-41)。 他晚年對電腦的的貢獻,也許不久就可以看到成果。費曼討論過「根據量子力學, 電腦可以做到多小;計算時所牽涉的熵和測不準原理的影響」(《理查.費曼》, 661頁,Mehra, pp.537-9)。現在媒體已在報導量子力學電腦的浮現。

天才不能學,但天才的誠實、用功、講理,不但可學,在反理性、不講 理成風的時代,尤其應提倡。費曼有一場被全美甚至世界各地的人都看到的好戲, 就不是天才的創作,而是用心觀察、用常識推敲的結果:太空梭失事調查。

太空梭爆炸後,政府成立調查委員會。如果不是匪曼也被邀請參加,那 結果會像成千上萬的委員會一樣,花大筆錢,寫一份五千頁,誰也看不懂的報告。 所謂委員會,就是民主時代,庸才當道,人管負責又不能負責的推託工具。費曼 勉強被勸服參加後,在調查中發現,只要和科學家工程師打交道,就又實際又有 效,一但面對官僚,就落入不知所云中(和哲學會議一樣)。費曼聽了一大堆不 清楚,甚至故意混淆視聽、誤導的證詞後,決定要做個表演。吃晚飯時,他看到 一杯冰水,馬上有點子。雖然這個點子乍看太簡單粗糙。他要在眾人面前證明, 發射那天太冷,(約是冰水的溫度),以致橡皮墊圈失效(無彈性)。在記者會 中,面對全美(以及轉播到的全世界)觀眾,費曼要了杯冰水,對大家以及主管 官僚說:「我把橡皮墊圈放在冰水中冰一下」。再用夾子把墊圈拿出:「現在墊 圈暫時沒彈性了,這是事件的關鍵」。事後,科學家戴森說:「民眾親眼看見怎 麼做科學,怎樣思考、動手。」大自然會給你一個明確的答案,只要你問得夠清 楚(《你管別人怎麼想?》,171-75頁)。

費曼喜歡表演。他知道印度數學天才Ramanujan的故事。包括他算出,二 立方數之和可表達的最小數目是1729。R曾用這個數字把英國數學家Hardy嚇了一 跳(見康來昌,《基督徒最後試探》,17-8頁)。真有這種巧事,費曼也用此唬過 一位普林斯頓的數學家。有次他參加數學研討會,某數學家說:「你對數論也有 興趣嗎?」「有一點。」數學家把化轉到Ramanujan及1729上。費曼假裝不知此事, 然後說:「別告訴我,讓我想想」於是開始表演。「我敲頭擠腦、皺眉閉目、踱方 步吹口哨」。然後恍然大悟的叫『1729是二立方數之和可表達的最小數目』。數學 家呆住了,他一定以為我是數論天才」(Mehra, xxviii)。

沒有得救之智

當然費曼也有缺點。一班哲學、社會學、心裡學家的確錯誤多多,但真正 好哲學家還是很有智慧的。他對笛卡兒的批評,太膚淺了(《你管別人怎麼想?》, 26-7頁)。事實上,費曼的思路,與英國經驗主義、實證學派是醫治的。他們太實 際,比較不能做抽象的思惟。

另一個缺點是他太聰明,對學生的遲緩不耐煩。這一點他像蘇俄大物理學 家Landau。下面是Landau的軼事。

有回Bohr在蘇俄講學,別人問他,他怎麼能教出那麼多出色的學生?B回 答:「也許因為我總是使學生意識到,我自己很笨」。譯者Lifshitz教授把它譯成 :「也許因為我總是使學生意識到,他們很笨」。錯誤在大笑中修正了。另一位蘇 俄物理學家Kapitza指出,Lifshitz的誤譯恐怕不是偶然,他是Landau的學生,而 Landau向來使學生覺得自己很笨。費曼在這方面,犯同樣的錯。(Mehra, p.589)。

費曼一生追求真理,卻步相信聖經中的神是真理之神。他曾如此描述: 人類被一股神祕的力量吸附在一顆旋轉的大球上,其中一辦得人腳朝上,頭朝下, 而那球已經在空中旋轉了幾十億年之久。這個事實,比人類想像出來的:大家坐 在象背上、象站在龜背上、龜漫遊在無底的大海上,這種說法高明多了。

他還寫過以下的句子:

洶湧的海浪,蘊含 山樣多的分子, 自顧自走 千萬億個小東西,卻 堆砌成浪頭的一致,打從洪荒初闢 混沌未開之際, 年復一年 驚濤反覆拍遍海岸, 卻是為誰 又是為何? 這個死寂的星球 誰能欣賞浪濤之美? 不能止息 只因 能量催動, 陽光無情蒸騰 不由得 散入無垠天空, 微不足道的水分子 卻能讓 海洋咆哮, 深海中小分子 重複模仿, 組合成新模樣 複製自己 於是 又是一首舞曲奏起 生物-- 原子、DNA、蛋白質的團塊 變大、變複雜 舞步更交錯迷離, 爬出搖籃 踏上堅實的地面, 站在這兒的 已經是 有知覺的分子, 會好奇的物體 海濱獨立 思索著:我--這個奇觀 是 原子組成的宇宙 也是 宇宙中的一粒原子
深入探討任何問題十,一在感受到同樣的震顫,同樣敬畏和神祕。知識 越多,越能領會神陳秒廟的神祕,誘使我們繼續鑽研。不必擔心得不到具體答案, 懷著喜悅和信心,我們翻轉每一棵石頭,都會發現想像不到的新奇東西,引發更 有趣的問題、更奇妙的神祕--絕對是偉大的探險!(《你管別人怎麼想?》, 273-76頁。)

把這段話與加爾文論一般啟示對比:

「你目光所及,可從宇宙中的每一原子看到神的榮光。看到宇宙這部美 侖美奐的機器,你對它無限的光滑將不勝驚異之至」。

「只有少數有智慧的人,才會留心考察神的工作。有些在別的事上聰明 的人,雖然看見神的工作,卻得不到益處。神的榮耀雖然如此充分的表現了,然 而百中難有一人正確的領會」(《要義》1,5,1及1,5,8)

費曼是「少數留心考察神的工作」的人》他雖然考察的極好,卻沒有 「正確的領會」》上帝在他一生之中,不斷用費曼口中「奇妙的大自然」,來 對他說話:「諸天述說神的榮耀,穹蒼傳揚祂的手段」(詩19:1)》》費曼沒 聽到,遺憾。死前不久,上帝再藉著一個基督徒對他說話,他印象深刻,可惜 仍未做出正確的反應。

傳記記載,一位州立大學的韓國基督徒在餐廳對費曼說,他相信基督 全能存在。初看之時,覺得這學生不識好歹,費曼那麼聰明,你這個笨基督徒 (州立大學的普通生,不是Caltech的高材生),怎麼不會用有點水準的話呢? 韓國人說,要認識基督,必須藉著信心。費曼祝他信心堅定。看到這裡,我已 受責備。這位基督徒沒有高言大智,但他誠懇,不怕天才笑,簡潔有禮的介紹 他認識的基督。誰說這不是最好的傳福音方式呢?而事實上,費曼也為他所感 動。費曼向來喜歡誠懇的人,討厭偽裝冒充。聰明的Caltech師生中,有哪一位 基督徒有這份愛心和勇氣象費曼見證過主呢?下面我抄錄費曼傳記作者的動人 記載作為結束。

我們回家的路上,費曼提到那位韓國學生。他說,那個信仰可貴-- 如果能證實。他自己呢?「我有點好奇,另一個世界識怎麼樣的?不過,我想 生命的終結就像樹葉凋零,永遠消滅了。」

到家後,我們要分手。他說:「Mehra,謝謝你為我寫的傳記,祝福你」。 我關門出來,強抑住淚水,想到一位偉大的物理學家和傑出的人物要過去了。

2月16號我飛到紐約,準備在紐約大學和康乃爾的演講。打開電視,得 知費曼已死。我電Caltech,他們告訴我,學生在Milikan圖書館前掛了巨幅的 標語:「我們愛你,Dick(費曼小名)」。識的,我們都愛他。(Mehra, p.xxxi)

飯曼識天才,天才是神給人的禮物。加爾文(如他的創世紀1:16釋義) 和路德(如他的詩篇101篇講道,見《路德文集》345-46頁)非常稱道天才》這 與民主時代,庸人群眾當道,不識貨又忌才的風氣相反》我們遺憾像費曼這樣 的人未能得救,未能認識主。想到天國中最小的,比他還大,基督徒實在應當 謙卑、讚美主莫大的提拔恩典;努力去傳揚神十字架的智慧。

(作者為倫理學博士,現於信友堂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