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我們來看看紅樓夢中關於情人吵架與情人分手的小說技巧。

曹雪芹對人性的瞭解其實是十分深入的。就拿寶玉和黛玉都有「玉」這個字來說,中國人會對這兩個「玉」配對感覺不妥,所以只有「金玉良緣」,沒有「玉玉良緣」的。甚至認為「玉玉」會相剋。我們若拋開傳統包袱來看現代人情人間的相處,也略有點概念,就是兩人個性(注意,我說的是個性,不是指觀念)不能太近似,否則很容易吵架。因此,兩個觀念思想極相合,個性又很像的人,其實比較適合作惺惺相惜的終生好友,不宜作夫妻。偏偏寶玉和黛玉戀愛了,所以就註定兩人好則如膠,壞則自毀的起伏過程。

現在我們就來看曹雪芹如何處理:

我們先看林黛玉跟賈寶玉初次相見的過程,這段出現在第三回。

那時黛玉因母親過世被外婆賈母接過去住,一進賈家,就一一拜會賈家上上下下若干重要人物,就在這過程中顯出黛玉個性很細膩拘謹的特色,十分小心的交際,一點不敢出錯。再回到賈母住處,聽一陣腳步聲,丫環趕緊來報:「寶玉來了」。黛玉心想:「這個寶玉不知是怎樣的憊懶人呢!」然後曹雪芹開始描述黛玉第一次看見寶玉的印象,從頭髮服飾的最外在,描述到寶玉的長相,表情,總之,給黛玉的印象是長的清秀俊美很有女人氣並多情萬分的感覺。至於寶玉呢,看到黛玉,先就看見她的愁,病,弱,靜,美,與細膩。而且,兩人都覺得對方眼熟,彷彿以前見過,是遠別重逢一般。(其實親戚間彼此看對方眼熟是很經常的事,不過曹雪芹在此,是要把兩人後來的情感發展先作一個伏筆。)這是兩人對彼此的外在印象。

然後,曹雪芹要描述這兩人的個性了。描述個性其實是遠遠難過描述外在的。曹雪芹是用這種方法開始的:他讓黛玉與寶玉相見。黛玉一見,大吃一驚,心中想到:「奇怪!何等眼熟!倒像是在哪裡見過的....」後來兩人聊天,寶玉問黛玉有沒有讀書?然後馬上給她想到要取個字「顰顰」,取其典故「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畫眉之墨」,於是,黛玉名與字就「有玉有石」,跟寶玉完全一樣了。

然後,寶玉問她:「你有沒有玉?」黛玉這時的強烈自尊心就顯出來了,認為寶玉是在炫耀他身上的玉,就說「你那玉這麼希罕,那能人人都有!」寶玉聽了,馬上「發作起狂病來」(可見這種鬧性子寶玉是經常發生的),把玉往地上丟了,罵道:「什麼希罕物!我也不要這勞什子」嚇的地下眾人一擁爭去拾玉,賈母也又哄又騙。

事情發作過,賈母安頓好黛玉,黛玉便偷偷的哭了,一晚上眼淚沒停,心想:「才來就害寶玉發作,萬一摔碎了玉怎麼辦?」寶玉的丫環襲人便勸她,說寶玉這性子說發作就發作,若要傷感,以後是會傷感不完的。

就從摔玉事件,曹雪芹把寶玉黛玉的個性襯托出來了,他們都是那種很容易因為小事──儘管這小事的確是碰到他們最在乎的痛點,而且多半跟兩人間的情感有關──就發神經的人,這種相似的個性配在一起,那有不經常吵架的呢?

當然,曹雪芹也預留了伏筆,就是關於「玉」,的確後來成為他們感情上迭起波折的主因。

寶玉跟黛玉吵架之事經常發生。

曹雪芹在第二十九回「多情女情重愈斟情」中寫了一段兩人吵架的事。

吵架前先有了兩個伏筆,曹雪芹就把它放在前一回。其一是過年間,寶玉入宮作妃子的大姐元春送家人年禮,寶玉的禮物和寶釵的禮物是一樣的多,黛玉少了一點。眾人心中有數,元春中意的是寶釵而不是黛玉。寶玉聽說黛玉禮物少,馬上拿自己的禮物給黛玉挑選,結果正中了黛玉的心事,黛玉什麼也不收全數退回,還跟寶玉說:「我沒那麼大福氣禁受,我不是寶釵什麼金阿玉阿的,我不過是草木人兒(指的是姓林)罷了!」

寶玉心中愛慕黛玉,當然對金玉之配很敏感,馬上發誓賭咒,若在乎金玉配就天誅地滅。可是偏偏不久以後,寶玉遇到寶釵,又突然驚豔寶釵的美,心中竟然想:「這麼美的手,竟然不是生在黛玉身上,無福消受。」巧的是又讓黛玉看見他這發呆樣子,黛玉吃醋間嘲笑他是個呆雁。黛玉心中一定是狠狠記住了。

第二個伏筆,就是賈家去清虛觀打醮看戲,碰到張道人在賈母跟前為一大官女兒提親,賈母以寶玉年紀太小為由回絕了,而後,道士們送些玉阿金飾等的小禮,中間竟有一個跟史湘雲一模一樣的金麒麟,寶玉什麼也不想要,就這個金麒麟偷偷收起來,又被黛玉發現了。

這個心中只有情的黛玉,怎麼可能不發作?

第二天,寶玉去探視黛玉,黛玉不理他,叫他自己去看戲。寶玉有點氣,黛玉便說:「我那有什麼好東西可以配的上你呢?」當然,她指的就是寶釵的金鎖片和湘雲的金麒麟,把醋勁酸勁全發出來了。

可是寶玉黛玉個性卻又太像,兩人對對方情意深重,卻偏偏繞著彎兒不肯明講,都是將真心真意藏了,拿假意來試探。(這不是很多情侶間經常發生的事嗎?)

於是寶玉心想:「你竟然完全不懂我的心!我只在乎你,你卻不能為我解悶,老拿金玉配堵我的口,可見你分明是不在乎我,不像我心中只有你。」口裡卻說:「你分明是喜歡咒我天誅地滅,昨日我才說我不在乎金玉配的。」

黛玉心裡也想:「你若真不在乎金玉配,哪裡會我一提起,你就忙著發誓賭咒來哄我!」
 

兩人因此都生了氣,寶玉又把身上的玉拿下來往地上砸。黛玉就哭,說:「你砸它幹什麼?為什麼不砸我算了?」寶玉說:「我砸我的東西,關你什麼事?」吵的眾丫環婆子全來勸架,寶玉的丫環襲人對寶玉說:「你若把玉砸壞了,你要黛玉怎麼辦?」聽的黛玉覺得寶玉甚至沒有丫環懂得她的心,更加傷心,哭的胃承受不住,都吐起來了。眾丫環婆子又趕快上去伺候,然後黛玉的丫環紫鵑對黛玉說:「你這樣把身體弄壞了,要寶玉怎麼辦?」說的寶玉心中也想,連丫環都比黛玉懂我的心。然後寶玉看黛玉哭的更顯怯弱,心疼下哭了起來。

襲人又勸寶玉:「別跟林妹妹拌嘴了,就看在玉上的穗子吧!(這穗子是黛玉作的)。」黛玉一聽,拿起剪刀就剪穗子,寶玉也不搶,說剪了最好,這樣我就不用戴玉了。」黛玉說:「哼!反正一大推女生排隊幫你作穗子呢!」就這樣一來一往,明明愛的半死,卻吵的像仇人,直到賈母趕來,把倒楣的眾丫環臭罵一頓,才將鬧劇草草收場。

從我們旁觀者看來,覺得這種吵架法簡直神經到極點,但是若你真戀愛過,難免發現,有時就在愛到極處時,會出現這種神經病的吵法。

曹雪芹不僅把情侶間的爭吵處理的又逼真又細膩,而且在處理過程中也不斷交代出兩人主角的個性與情感,當讀者認識到兩人的性情,對結局寶玉的出家與黛玉的死亡,也就極其自然的會接受了。

紅樓夢的三角關係中,最明顯的就是寶玉、寶釵、跟黛玉之間的糾葛,主要原因是他們不能自由的表達自己的情感,必須按成人世界的遊戲規則來發展,而成人世界中期待的「金玉之盟」,卻不斷帶給三人壓力。

我們現在就來看看曹雪比較精彩的幾個三角戀愛的片段:

曹雪芹在第三回交待了黛玉到賈府的過程,立即在第四回,寶釵也到了賈府。曹雪芹隨即在第五回簡單提了一筆:賈母本來愛黛玉遠勝賈家其他孫女,寶玉跟黛玉也是「日則同行同坐夜則同止同息,親密友愛言合意順如漆似膠」。自從寶釵來後,眾人皆說寶釵行為豁達,隨份從時,不像黛玉那麼孤高自許,目無下塵,所以寶釵深得人心,甚至連容貌也是寶釵強過黛玉,因此,「黛玉心中便有些不忿」,「寶釵卻渾然不覺」

曹雪芹簡單幾句話,就立即讓人看出寶釵黛玉之間,出現一種競爭的張力。

曹雪芹卻又自此筆鋒一轉,開始說「寶玉對黛玉比其他姊妹更加親密,既親密,難免有些不虞之隙,求全之毀」。就這幾句話,便看出寶玉和黛玉的關係在眾人壓力下也變得敏感起來。

曹雪芹隨即在第八回說起寶玉拿出通靈玉跟薛寶釵的金鎖相比,上面刻的字「莫失莫忘仙壽恆昌」「不離不棄芳齡永繼」竟十分配襯,在後來回合中陸續透露出金鎖是道士給的,道士說要與有玉的人結合。這金玉相遇,眾人心中怎麼可能一點譜也沒有?

這就是寶玉黛玉跟寶釵三角關係的正式開始了。

曹雪芹至少寫到幾處相當精彩的三角關係,這幾處,曹雪芹都是透過對話鋪陳出三個人的鮮明個性。

最早發生三角關係張力,就是在通靈玉與金鎖片同時拿出相較以後,寶玉正在問寶釵身上為何那麼香?(後來寶釵就說出冷香丸的原由,這我在處理寶玉與黛玉的戀愛故事時,曾經提過。)這時黛玉突然過來看寶釵,正好逮住寶玉跟寶釵兩人說話呢!

這是在第八回,曹雪芹是這樣寫的:

黛玉搖搖的進來,一見寶玉便笑道:「哎喲!我來的不巧了。」大家讓坐後,寶釵問:「這是怎麼說?」黛玉說:「早知他(指寶玉)來,我就不來了。」寶釵又問:「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光看這幾句話,大家有沒有感覺出「黛玉心中便有些不忿」「寶釵渾然不覺」的緊張關係呢?

然後黛玉轉的很硬的說,大家不應同時來,輪流來,寶釵天天有人探視,才不覺寂寞。還說:「姊姊有何不解的呢?」光看這句話,黛玉挑戰的表情幾乎已呼之欲出。

說完,寶玉看黛玉的服飾,知道外面下雪了,就要照顧他的婆子去幫忙拿斗蓬來,黛玉馬上說:「是不是?我才來,他就要走了。」寶玉連忙解釋:「我那有要走?只是先預備著。」

後來薛姨媽給三人弄酒菜來,想幫寶玉溫酒,寶玉嫌麻煩,寶釵就勸道:「喝冷酒,還得拿五臟去暖它,豈不受害,趕快改了這習慣吧!」寶玉聽了有理,就讓人去暖酒。曹雪芹在這裡描述黛玉說,「黛玉磕著瓜子兒,只管抿著嘴兒笑。」但很不幸的黛玉的丫環正好在這時拿暖爐來給黛玉暖手,黛玉就就無理取鬧的拿自己的丫環來奚落,說怎麼自己丫環平日都沒這細心,現在住賈家了,聽賈家丫環的建議,比接聖旨還快。(其實暗中是在罵寶玉聽『外人』──寶釵的。)場面很尷尬,寶玉知道黛玉借題發揮,也無法回覆,只好嘻嘻笑,寶釵也不理黛玉。還是薛姨媽出來打圓場,黛玉就又轉的很硬的說,罵丫環是因為丫環拿自己家暖爐眼巴巴送來,一副薛姨媽照顧不好人一般,很沒禮貌。薛姨媽馬上說,黛玉心太細,她根本沒這樣想。....後來喝了一會兒酒,李嬤嬤勸寶玉不可再喝,又被黛玉說「是把薛姨媽家當外人,不好喝酒嗎?」一句話,說的大家都不敢不喝酒了。喝完酒,黛玉寶玉一齊告辭,曹雪芹還描述一段黛玉幫寶玉仔細小心的穿上斗笠的過程,然後兩人一齊走了。

就這短短幾句話,曹雪芹寫出一場愛情佔有的爭奪戰?黛玉以其心眼之細,嘴巴之利,情感之因不安全感由生的強烈佔有慾,成為贏家。而眾人面對黛玉,竟無人可以爭其鋒,主要原因是,黛玉這些行為舉止,是不大合乎傳統女性的情操的,黛玉敢不拘禮法,寶釵可是不敢。曹雪芹高明之處,還是在不直接白描內心,而是透過對話,讓讀者心領神會,並且更清楚了三個主角的個性。

我們再看一段,這段出現於第二十回:
 

寶玉正在寶釵處玩耍,有人喊史大姑娘(史湘雲)來了,寶玉跟寶釵便一齊出去會客,黛玉已先到了,問寶玉:「你從哪來的?」寶玉說:「從寶釵那裡來。」黛玉冷笑說:「我就奇怪你怎麼來的慢,原來被絆住了,不然早飛來了。」寶玉說:「你就只許我陪妳,跟別人玩一會兒你就說閒話。」黛玉就說:「你去哪玩關我什麼事?我還巴不得你從此不理我,讓我清靜哩!」說完,生氣回去。寶玉忙跟上,說:「幹嘛這麼容易生氣,就算我說錯話,客人遠道而來,也該陪陪人家。」黛玉說:「我要你管!」寶玉說:「我哪敢管你,只是怕你氣壞身子。」黛玉說:「死了最好。」寶玉說:「幹嘛大正月裡死啊活啊的?」黛玉說:「我死就死不關你事,你想活,就去長命百歲吧!」寶玉回答:「像妳這樣三天兩頭鬧,還是死了乾淨。」黛玉說:「對嘛!像我這樣鬧,還是死了乾淨。」寶玉說:「我是說我死了乾淨,你自己聽錯話賴到我身上。」就在這時候,寶釵來了,說:「去陪陪史大妹妹吧!」就拉了寶玉走了。黛玉越發氣悶,只向窗前流淚。.....

這一段神經病的吵架法,其源頭還是黛玉吃了大醋而起,寫的相當的傳神。
 

當然,寶玉後來還是來哄黛玉了,黛玉當然揪著前頭的醋繼續發揮:「你又來作什麼?死活憑我去罷了!橫豎如今有人和你玩,比起我來,她又會作又會寫又會說又會笑,又怕你生氣,拉了你去哄你。你還來找我作什麼?」寶玉再三告訴她她在他心目中比眾人都親,黛玉心放下來了,就說:「我也不是要你不去理別人,只是要你知道我的心。」就在這時候,湘雲卻來了,說:「你們天天一齊玩,我好不容易才來,你們都不陪我。」黛玉就打趣湘雲大舌頭講話講不清楚的毛病,湘雲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說:「妳到處挑人毛病,我就不相信妳挑得出寶釵姊姊的毛病。」黛玉馬上冷笑道:「我可哪裡敢挑她呢!」寶玉忙把話岔開了。......

看到這裡,大概任何一個讀者都把黛玉個性深深刻刻的記住了。

或許會有男生因黛玉這種動不動使性子吃醋大鬧,為寶玉感到不平。但說穿了,兩人一旦愛上了,也就心甘情願忍受了。
 

曹雪芹也刻意描繪寶釵的性情。都是幾筆,就很傳神。譬如在第二十五回,鳳姐當寶釵黛玉的面開黛玉玩笑,說何時進賈家作媳婦?跟寶玉實在相配!寶釵當時便笑著說:「鳳姐真幽默讓人喜歡。」這話,絕對是林黛玉說不出來的。還有二十七回,寶釵去黛玉住處瀟湘館尋黛玉,突見寶玉先一步進去。寶釵便想:「他倆一齊長大,不避嫌疑,而且喜怒無常,嘲笑不忌,黛玉又素多猜忌,好弄小性兒,若是此刻也進去了,既讓寶玉不便,又讓黛玉懷疑。」便不去了。就這幾筆,讀者便知寶釵的性情與為人,絕非糊塗不知事,而是識大體盡量避事。當然她也就不是真的「渾然不覺」,而是偽裝的「渾然不覺」。在同一回,寶釵無意見聽到丫環間的相思情話,又知道說話的丫頭小紅眼空心大刁專古怪,還假裝跟林黛玉玩捉迷藏,裝作什麼都沒聽見遮掩過去,免得在丫頭間生事。因為這些細膩的描繪,大陸學者還據此說寶釵擅長鬥爭隱藏自己,暴露敵人弱點。不過,寶釵是否真的擅長搞鬥爭,文本中證據不多。但她比黛玉懂得中國文化下大家族間的複雜人際,則是不爭的事實。

理解了寶釵跟黛玉的個性,我們最後看一段三角關係。
 

我在處理情人吵架那主題中,曾借二十九回作例子,現在來看第三十回,就是黛玉跟寶玉為金玉配大吵一架後,兩人又再度和好,當然和好過程中,少不得寶玉再三安慰,兩人流不少眼淚。然後黛玉講氣話說:「你別再哄我了,從今以後我不再親近你,就當我已去了。」寶玉問:「去哪裡?」黛玉說:「回家去。」(指的是老家蘇州)。寶玉說:「那我就跟去。」黛玉說:「萬一我死了呢?」寶玉說:「那我就作和尚去。」然後兩人都覺得話說的不妥,(在這裡曹雪芹是有伏筆的),便不再爭執算是和好了。

因為這次吵架是為了金玉配之故,不久在賈母面前,寶釵便倒了霉,寶玉跟寶釵說話間略帶奚落言語,使寶釵很難堪,黛玉一旁便有些得意。寶釵便轉了彎兒也奚落他倆,讓一旁的鳳姐不得不解危,說這大熱天沒人吃生薑,怎麼氣氛辣辣的呢?

這一段相當簡短,可是把三人的互動關係用對白交代的一清二楚,技巧十分高明。在寶玉深愛黛玉,黛玉性情言語隨處揭露毫不因大局隱藏壓抑的情況下,金玉良緣偏偏指向寶釵,寶釵實在是很受委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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