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爾金「魔戒」作品中,最讓人動容的細緻美感描述,都是出現在精靈國。
顯然這是托爾金刻意的安排,精靈住的地方既像西方烏托邦,也像中國的桃花源
。
就在進入精靈國羅瑞安森林之際,托爾金便描述著:「佛羅多被矇著眼,仍
能聞到樹木和踩在腳下的草氣味,他能聽見頭頂上方樹葉的颯颯聲,發出不同的
音調,右邊河水的泊泊聲更清晰可聞,以及天空鳥兒纖細、清脆的歌喉。當他們
經過一個開闊的林中空地時,他感到太陽照射在他的臉上和手上。」....
不管是羅瑞安森林或者瑞文戴爾,他們自成一個世界,世界中充滿林地、溪
水,一踏進他們的國土,就會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彷彿越過一座時間之橋,進
入古老時代的一個角落,有著對古老時代的記憶。
儘管精靈世界中,每一個自然景物產生的顏色,都是大家早已看過早已知道
的,但在精靈世界中觀看,卻是如此的全新,可以為每一種顏色取上全新的名字
。在精靈世界,冬天沒有人會為逝去的春天和夏天而悲傷,任何東西都完美無缺
,沒有病態或畸形。在精靈的土地上,沒有缺陷。大家彷彿置身於故事、置身於
一首歌中。的確,精靈國充滿有品味的故事與詩歌,是至美之境。
它給人一種感覺,彷彿它是一個不會消逝、不會改變、也不會遺忘的永恆世
界,平靜的出奇,似乎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和進展。這裡彷彿是天國。
當佛羅多得到魔戒——也意味著承負起魔戒使命之時——正是比爾博終於在
甘道夫的幫助下放棄魔戒之時。比爾博離開了家鄉,沿著公路山村漫遊,卻說也
奇怪的朝向精靈國瑞文戴爾而去。「這是我旅程的終點,我再也不漫遊了,我寫
故事,我學了幾首歌....這裡的時光似乎停頓,永不消逝,它實在是個了不起的
地方。」
精靈國,是想安息的人都嚮往的美好境地。當佛羅多在精靈國和比爾博重逢
,他們的話題不再是經歷過的危險,而是在這世界上他們所看到的一切美好事物
,他們讓幸福的歲月在樹林裡緩緩流逝。精靈國就是有這種魔力,很快的讓人的
恐懼憂慮都消失,未來的疑慮也不會太強烈的影響他們,他們在此心滿意足,每
頓飯、每句話、每支歌都讓他們興高采烈。
精靈世界中共有三枚戒指,這三枚戒指當初打造,純為愉悅的美感,並沒有
任何企圖與目地,這就是為什麼精靈世界這麼的美、這麼的讓人愉悅,它是個無
所謂而為的美感世界。
但是,承負使命的佛羅多,不能像比爾博一樣終老於美好世界的精靈國。比
爾博的任務完成了,佛羅多卻得繼續他使命之旅。
因為儘管精靈世界不信任外界,也不跟外界來往,在精靈的土地上,沒有危
險;但是,他們可以感受到外邊世界的危險,從精靈世界高處向外望,還可以看
見協惡勢力索倫的隱蔽住處,感受到一股對立的力量:「視線越過大河,他回到
熟知的世界,在大河的那一邊,大地顯的平庸空虛、模糊一片,一直到遠處,黑
魅魅的,令人恐懼。」
究其因,當最大最重要的為邪惡而生的魔戒打造出來以後,精靈國這三枚戒
指便不可能不受干擾了。如果魔戒勢力贏了,精靈世界因為有三枚小戒指,將會
徹底被邪惡統治;但是反過來,若魔戒勢力被摧毀了,精靈國三枚戒指卻會失去
魔力,美麗褪了色,被人遺忘;這也意味著,世界歷史的主角將轉移,擁有戒指
的精靈將沒落退隱,完全失去影響力。
是的,精靈世界的中心,已感受到一股危險。儘管精靈世界沒有邪惡,但是
不能保證不會有人把邪惡帶進來。他們沒有辦法摧毀邪惡,他們需要有人為他們
催毀邪惡。弔詭的是,邪惡被摧毀,也意味著精靈國的消逝進歷史。
索倫贏、索倫輸,精靈國此時此刻的美麗都一樣的無法永恆。
我們是從這裡知悉精靈世界的女王凱蘭崔爾夫人受到的試探。如果,她擁有
魔戒呢?
佛羅多到了羅瑞安森林以後,驚嘆於精靈世界的美好,以及凱蘭崔爾夫人的
智慧,便希望把魔戒送給她。
凱蘭崔爾夫人說出她的渴望:「我不否認在內心深處渴望這個東西,許多年
來我一直在想,如果魔戒到了我手中,我將會如何?現在這機會終於來到,你自
動把這隻魔戒送給我,你將扶植起一個王后來替代黑大王,我將不會是個黑王后
,我會既漂亮又讓人害怕,像早晨又像夜晚,美麗的像大海、太陽和山上的白雪
!可怕的像風暴和閃電,比大地的基礎更加穩固強大,人人都會敬愛我,都會覺
得望塵莫及!」
而後,她想到了她這渴望背後的真正含意,她整個人縮小了,變成瘦削的小
精靈,穿著儉樸的白色衣服,說話的聲音柔和而悲哀。
「我受到魔戒的試探。」或許大家、包括她自己,都相信若她擁有魔戒,一
定會伸張正義:「但是事情這樣開頭,卻不會這樣結束。」
她決定,她只能有一條路,就是讓精靈世界縮小、隱退。魔戒只能被摧毀。
凱蘭崔爾夫人不只是美麗而智慧過人的,她還有勇氣;她勇敢的承負起讓精
靈國度走進歷史的決心、讓自己微小隱沒的決定,這就是為什麼她溫柔而悲哀。
當佛羅多完成使命,被接往西天樂土時,他果真遇到凱蘭崔爾夫人帶著精靈
國人同赴西天樂土。的確,精靈國走進歷史了,他們屬於已消逝的時代,未來不
屬於他們。精靈國女王拒絕魔戒、成全佛羅多使命時,她已知道這命定必然會發
生的結局。
因此凱蘭崔爾夫人面對的試探,不只是個人權力慾的問題,還包括精靈世界
的未來。她是要讓精靈世界大而邪惡?還是沒落、甚至消逝進歷史?她決定,她
只能有一條路,就是讓精靈世界縮小、隱退,魔戒只能被摧毀。她是她所承受的
試探的本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