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拉奔跑,跑向何方?
      ——導演 Tom Tykwer 愛情觀的衍伸
陳韻琳

  若從導演Tom Tykwer延續性的思想來看他1999執導的電影「蘿拉快跑」(Run Lola Run),與2002執導的電影「天堂奔馳」(Heaven),會看到蠻有意思的角度。

  在「蘿拉快跑」中,蘿拉為了拯救情人曼尼,拼命的奔跑,她必須要籌措到十萬馬克,否則曼尼會被黑社會老大殺死。蘿拉的奔跑過程,一切依賴機運,唯一不變的,是因愛情而有的拯救力量,甚至前兩次拯救行動的失敗,都因兩人太相愛不甘心就此死亡,因而決定讓奔跑一如電玩遊戲一般的重新開始。因此,「蘿拉快跑」在電玩遊戲般的機運之上,有一個駕馭一切的力量,那就是「愛情」,正因有這個駕馭力量,蘿拉的世界儘管被機運控制,但她的世界不曾徹底癱瘓成「人毫無抉擇能力,只能任憑機運宰割」的荒誕虛無,她幾次誇張的尖叫,正是愛情信念的展現。

  這個愛情主題在Tom Tykwer2002年執導的「天堂奔馳」中重現。但現在,為了愛情而致力拯救的男主角不再能重來,他只有一次機會,可是,在黑白兩道勾結的環境勢力下,他的一切努力都注定是失敗的,導演取名「Heaven」,雖指著男女主角兩人以直昇機升天的自殺行動,但也暗喻著人間遍滿黑暗,讓愛情無路可走,除非活在天堂。

  「天堂奔馳」中,非力的愛情是讓人心動、又心痛的,它只能發生在涉世未深、仍有愛與正義感的純情男女身上。

  非力,他剛上任警察幾天,卻參與進一樁審訊中,原本他是擔任紀錄,但受審的帕翡莉是英國人,堅持用英語接受審訊,於是他自告奮勇充當翻譯,於是他得以近距離的同情理解帕翡莉。

  帕翡莉在一棟辦公大樓中放置炸彈,炸死電梯中父女三人與一個清潔婦。當審訊她的警官告訴她死的是這四個人,帕翡莉卻呈現著驚恐、難過、傷痛的表情,最後痛哭。警官一直逼她說出背後的恐怖組織是什麼組織,為首的是誰?帕翡莉卻置若罔聞,只是一直問:「怎麼會是這四個人?怎麼會?我要殺的那個人控制毒品,每週都有孩子因毒品而死。他怎麼沒死?」

  原來帕翡莉要炸死的是辦公大樓一間公司的老闆,她在垃圾桶放置炸彈後,甚至打電話假借一個理由,叫秘書有機會離開。但萬萬料想不到,清潔婦正好進來倒垃圾,便把炸彈倒入大垃圾桶中,她帶著整車清潔用品與垃圾,進了乘有父女三人的電梯,造成這樁慘劇。

  帕翡莉知道自己殺死了無辜四人,當中還有兩個孩子,便昏倒了

  這個過程,非力全看在眼裡,他看見她表情由平靜轉為驚恐,看見她傷心痛哭,看見她的憤怒,並第一個發現她趴在桌上昏倒,而整個過程,警官對她一點都不仁慈厚道。

  非力協助醫生幫她打針時,抓住她的手,他感覺她手也緊握住他的,那麼無助、又那麼需要幫助,她半清醒過來,問:「我在哪裡?你是誰?」當非力告訴她他是警察時,她立即鬆手,說:「真抱歉。」

  帕翡莉被送回囚禁室後,非力後續處理行政雜事,不小心被他發現了,帕翡莉控訴的那個毒品控制者,跟警察局長有勾結,因此帕翡莉不可能有任何勝算。

  非力回家,又從弟弟口中認識了帕翡莉,帕翡莉在弟弟學校教英文,是個對學生關切至極的老師。她是眼見著學生受制於毒品,才不滿十二歲,卻已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儘管報警,警察們卻辦案不力,她憤慨之下,不得不自行出馬,想炸死那個毒梟。她哪會知道,毒梟跟警局根本同夥呢?

  那晚,非力手緊握拳睡覺,次日,他跟同樣在作警察的父親說:「我戀愛了。」

  這個愛情,從一開始就跟正義感與對弱者的悲憫結合,這也使非力孤注一擲的陪帕翡莉打一場不可能贏的仗。

  非力因著被作警察的父親帶大,跟警察鬥智略有些小聰明,因此他成功的協助帕翡莉作掉那個毒品控制者,又偕她逃出警局,開始不可能成功的逃亡。

  他倆去到帕翡莉童年的故鄉,在教堂裡,帕翡莉進行告解,卻是對著非力,她告解她對她吸毒過量而死的丈夫絕望、告解她殺死四個無辜的人、也告解她殺掉那個當時手無寸鐵的毒品控制者。非力說:「也許只是因為人不可能完美、不可能面面俱到。」帕翡莉不同意,她認為她有罪:「我有罪,因為我早已拒絕相信愛、正義,與人生意義。」

  非力的出現使帕翡莉知道她的不相信,是個罪。但是,她卻讓這個充滿愛與正義的非力萬劫不復:「現在我只想趕快結束此生。」

  他倆逃亡過程,有兩個深愛他們的人出手幫助。

  一個是帕翡莉的好友。當帕翡莉站在她面前,她的回應是非常感人的,她先痛心疾首的刷了帕翡莉一巴掌,問:「妳幹了什麼好事?」隨即又緊緊擁住她,並笑帕翡莉因逃亡而剃光的頭:「髮型不賴。」帕翡莉請求她收留一夜,她說:「警察直昇機天天經過我們家。」但她仍藏匿了他們一夜。

  另一個幫助者是非力的父親。他偷偷跟非力相會,看到狼狽的兒子的那一剎那,痛心而焦急的說:「你看看你。」非力跟父親介紹帕翡莉,父親看看她,便接納了她,毫無責怪,顯然,父親懂得帕翡莉的隱情。

  他們在隱蔽處,父親先遞給非力厚厚一包錢,然後開始抽煙,非力問:「你何時抽煙的?」一個動作、一句話,充分交代了父親這陣子的憂心如焚。

  父親告訴他們全國正展開大搜索,路障全設置了,勸他倆跟他回去,說:「這條路值得一試。」

  對人生不存希望的帕翡莉說:「我不回去,但我希望你帶非力回去。」

  父親問:「他跟我說他愛妳。妳呢?」

  帕翡莉很猶疑很掙扎,因為她知道說出真實答案,非力會天涯海角隨她萬劫不復。但她若否認,不僅非力會心碎,她也會違背自己,因為非力的愛情是她現在僅存的信念,這愛情背後有很多她曾不再相信的事物,她不能背叛這個愛情,因此最終,她還是說了:「我愛他。」

  非力說:「我不會跟你走的,爸爸。」

  父親說:「我知道,我多少還瞭解你。」然後父親用力擁抱非力,痛苦的說:「人在關鍵時刻,怎能如此的束手無策?」然後父親用力放手,頭也不回的離開。

  最後非力與帕翡莉死於雙雙自殺。他們偷了警察的直昇機,將直昇機直直上升、不斷上升不斷上升,彷彿上升進入天堂一般,直昇機消逝於視線之外,隨即爆炸。

  電影「Run Lola Run」與「Heaven」前後相差三年,導演Tom Tykwer的思想既有著延續,復有著否定;他延續著「對愛情的拯救力量」的肯定,而在人生終究只能走一次、不可能重來的現世,Tom Tykwer又否定了「在現世愛情擁有拯救的力量」的觀念,這意味蘿拉公主的快跑,是奔向她自己或曼尼王子的死亡,於是在「Run Lola Run」中那唯一超越機運觀的愛情力量一旦被現實的殘酷黑暗所否定,掌控一切的,再度只剩下電玩般的機運了,這其實已形同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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