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則故事真正想讓我們聽見的是什麼? —電影「盛夏獅王」 |
陳韻琳 |
無獨有偶的,2003年美國出品的另一部片子「盛夏獅王」(Secondhand Lions,美,2003),跟2003年出品的「大魚」,主題一樣是在探討傳奇故事、真實與謊言。 「大魚」中,父親說的故事有很多個,有些是誇張到絕對不可能是真的,因此觀眾會伴隨電影中的兒子問:「為何拼命在說故事?這些故事是真的?如果是假的,是不是說謊?真相到底是什麼?」 而「大魚」中那麼多的故事要串連在一起,成為一則人生寓言,也需要觀眾多花點能耐。可是「盛夏獅王」,故事只有一個,就是哈默舅公與茉莉公主的傳奇戀愛,整個故事的傳奇核心集中於這因茉莉死亡而告終的戀愛,但包圍這則故事外圍的,則是因哈默舅公卡斯舅公消失四十年,再回到德州時,身懷的鉅款,所構成的種種不同版本的故事。最後,在判定不同版本故事,以及哈默、卡斯舅公所說的傳奇,到底何者為真時,帶出「我們到底該相信什麼?」的主題。 因為「盛夏獅王」中,故事只有一個,講那個離奇故事又用十分逗趣的方式講,所以觀眾看時不覺費力,看完也自然得到導演預期的結論,當然,這也意味這部電影,觀眾無法用自己的生命觀參與多元詮釋,所以比起「大魚」,就電影藝術的角度,是輸太多了。 片子從一個前期青少年華特的視野來看這則傳奇故事的。華特對人生與人性都是一知半解,他也還未能獨立到不需要母親的陪伴,但母親卻將華特丟給了他根本素未謀面的兩個舅公,告訴華特她得去進修課,為的是找到更好的工作,當她發現華特滿心不願,便說:「你必須學會相信別人,否則你成長歲月會很艱辛。」可是,他又給了華特關於兩個舅公的訊息:「他們是我媽媽的兄弟,聽說這兩人很有錢,我們可以分到遺產。」華特問:「這就是妳的目的?」媽媽沒有正面回答,繼續給華特訊息:「聽說他們住過精神病院,錢是打官司得來的。」
那個版本是真的?是誰在說謊?而後傳奇與謊言同時呈現在華特面前。傳奇故事是卡斯舅公為了解釋哈默舅公何以會夢遊,到底夢遊時在想念什麼,而說出來的,那段非洲冒險故事與浪漫戀愛,一般平凡人根本不可能發生,因而簡直是讓人不可置信。 在聽故事的同時,華特又發現了母親根本不是去唸書,她下落不明。 然後送突然昏倒的哈默舅公去醫院時,華特聽到來自鎮上的謠傳:「聽說他們是黑手黨,錢是從老大那裡偷來的。」最後當母親出現,竟帶來了新男友史坦,男友直接問華特有沒有查出來錢放在哪裡,然後再告訴華特一個新版本:「這兩個舅公以前是搶匪,茉莉負責接運他們,後來茉莉受了傷,他們便棄她不顧,讓她死了。」華特半信半疑,問:「你們為何要知道錢在哪裡呢?」媽媽說:「錢是偷來的,錢不屬於他們。」華特說:「但是他們在非洲。」母親說:「你不是什麼都懷疑嗎?這裡有真憑實據,你卻相信那鬼話。」 這就是華特面臨的抉擇,他該選擇傳奇的非洲故事?還是判定這兩個舅公精神有問題,或者混過黑社會?做過搶匪?那被華特發現的,藏在地窖裡的鈔票,真的是非洲傳奇故事的一部份?相信那個版本的說法比較容易呢? 傳奇故事背後的價值必須抉擇去相信華特其實是個形同被母親遺棄的孩子,基於對母親的愛,儘管他知道母親在騙他,但他無法拆穿。而華特跟舅公們生活在一起的日子,跟他們一齊種田,聽他們的傳奇故事,也感受到舅公們經歷一生冒險傳奇後,得回德州面對老年的不甘與不安,他已慢慢的愛上這兩個舅公,也感受到舅公們對他的真心關懷,可是,環在舅公身側的人,全都因舅公們的大筆財產,對兩個舅公的過去充滿負面的聯想。 當華特不小心發現地窖裡大筆的鈔票,心中納悶:「這些錢是偷來的?」面對夢遊醒來的舅公,他惶恐的問:「非洲的故事是真的對不對?這對我很重要。我媽一直給我謊言。」哈默舅公說:「儘管很多事情可能是真,可能是假,但人們需要去學著相信,譬如善良、榮譽、勇氣。真正的愛情絕不能忘記,必須相信,因為它值得。」 哈默舅公這句話背後的深意是:人們最終決定選擇那個版本,其實牽涉到他們對人性與價值信念,是採取怎樣的態度! 電影在眾多負面揣測、謊言與傳奇中擺盪,一直沒有給觀眾真正的答案。可是那傳奇本身,真的是很吸引人的,因為這故事中有執著的愛,有愛情的爭奪戰,有爭奪過程中男人之間的君子協定,有勇氣,有哈默與卡斯之間的兄弟情。 於是華特終得面臨抉擇:是抉擇一則充滿情義的浪漫傳奇、發生在遙遠非洲無法判定真偽的冒險故事;還是抉擇一則類似社會新聞的醜陋傳說?哈默舅公說的對,華特面臨的抉擇,其實是抉擇:要不要去相信人間真的有善良、榮譽、勇氣、義氣與愛? 華特等到母親帶著男友出現,要他說出錢的藏匿處之際,他看著母親的男友史坦,他決定相信舅公。舅公的故事讓華特長大了。華特跟母親說:「你總以為新男友可以解決一切,但妳總是選錯人,而史坦是所有男人中最糟糕的。」母親回答:「華特,我沒有選擇。」華特說:「或許是因為妳不作選擇。」 華特決定跟舅公們長住,直到他念大學必須離開。當兩個舅公過世,華特去料理後事,突然出現了一個跟他差不多年齡的男人,帶著小兒子,他說,他是非洲酋長的孫子,這非洲酋長曾跟一個叫哈默的男人爭奪一個名叫茉莉的女子,後來折服於哈默執著的愛、君子協定之義,儘管茉莉早跟他定親,他仍成全了他倆的愛情,這酋長後來因發現土地底下的石油,大大的致富。 華特說:「我是哈默的孫子。」 兩個年輕男人相視而笑。原來在非洲也有這個傳奇故事。身邊的小男孩吃驚的問:「那兩個英勇的人真的存在?」那麼,善良、榮譽、勇氣、義氣與愛也真的存在,人間還有值得相信的信念。
這部電影中的缺失這是個很簡單、也很激勵人的電影,不過這部電影除了我說的缺少故事轉化成寓言的多元詮釋空間,另外就是岔題。原文片名Secondhand Lions,正好就是岔題的部分。 Secondhand Lions在電影中是隻老到所有人都將之視為廢物的獅子,但牠仍嚮往著非洲,不肯蹲在獅籠子裡,要進入玉米田。牠也死於保護華特免遭史坦狠揍的戰役,是隻雖老、卻勇敢的獅子。當然,牠是譬喻著哈默與卡斯兩個老人,也象徵著非洲。 電影多有著墨兩個老人不肯服老,尤其是哈默,對自己走入垂暮之年,他們用各種方法讓自己活的多采多姿,繼續堅持著當年在非洲的浪漫冒險心靈。當哈默夢遊之際彷彿是在作戰時,卡斯說:「一個人可能外在老,精力卻永遠年輕,他現在比得上二十個年輕人。他在找她。他在德州得不到平靜。」兩個老人家也是在開飛機在天空作各種危險翻滾衝刺動作時,撞到房子意外死亡。這是他們要的死法,他們不肯老到病死。 但再加入獅子,便顯得多餘,因為獅子僅只點到為止隨即為護衛華特而死,牠其實即使沒出現,對敘事也不會構成任何失落,因此遠不像電影「大魚」,「魚」出現於父親的故事中,也出現於兒子為父親臨終說的故事中,更象徵著父親的生命力,「魚」一拿掉,便失去電影敘事畫龍點睛的核心。由此相較,更顯出「大魚」這部電影的特色。
哈默與卡斯的傳奇故事1914年,哈默與卡斯想去歐洲遊歷,但沒想到在一次荒唐夜生活後,兩人發現自己被騙上賊船,開往非洲,成了軍人。他倆得負責消滅殘餘販奴者。 有一次,哈默解救了公主茉莉的侍女,茉莉公主聽了侍女被解救過程的描述,便想見哈默,所以有一天,哈默發現有人跟他在海邊競騎,兩人不分勝負,最後一齊摔下,哈默才發現這人是女的,而且是最美麗的茉莉公主。 他們一見鍾情,但公主已訂婚了,未婚夫是酋長,他一聽說哈默和公主戀愛,便強行把茉莉帶到他的國家,茉莉不甘屈從沒有愛情的婚姻,跟其他妻妾說,結婚那天她一定會自殺,沒想到就在那天,哈默出現,英勇的營救,打敗了酋長卻沒有殺他,只是把她帶走。 於是哈默跟茉莉結了婚,兩人十分的幸福快樂,但酋長出價買哈默的人頭,因此哈默跟茉莉出外,經常遇到刺客,他倆得一直警戒著,最後哈默用計,讓卡斯偽裝成刺客,帶哈默去見酋長,酋長很高興,給了刺客卡斯好幾百磅金子,沒想到哈默這計策是要有機會跟酋長光明正大的決鬥,最後哈默贏了,跟酋長說:「你的命兩次在我手裡,兩次我都還給你,下一次,你是我的。」從此,哈默發現暗殺行動停止,因為酋長也是個正人君子。 這偉大的愛情後來因茉莉難產死亡而結束,哈默難過的回到軍旅,一晃四十年,退下後來到德州。當然,他們也把那幾百磅金子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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