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醫道：一代神醫許浚」

　　全長64集（電視台又加上廣告，變75集）的韓國時代劇《醫道》，昨天終於演出完結篇。除了觀眾的耐心和毅力之外，榮登同時段節目收視率之冠的《醫道》畢竟有它吸引人之處。我們來看看吧！

話說醫道

　　懂韓文的人知道（ㄟ...這邊明明就我懂），其實原劇名是《許浚》；到了台灣被加油添醋一番，不僅冠上了「一代神醫」，還徹頭徹尾改了劇名，變成《醫道》。原來，電視台之前曾經播出另一齣時代劇，劇名正是《商道》；於是乎任何行業到頭來冠了個「道」字，身價馬上暴漲。小弟要在此「必也正名乎」，事關全劇的中心思想，可不能說改就改的。前一齣「商道」徹徹底底談地是經商的道理；可本劇主要是關於「許浚」這個人，說「醫道」，不過是附加價值罷了。不過幾經以訛傳訛，我姑且仍以《醫道》稱之吧！

許浚是誰？

　　當真要問？好吧！我老實告訴你，在正規韓國語文學系四年一貫教育課程規劃中，壓根兒不會提到這個名字。不過學中醫的人，也許聽過他的大名。他是《東醫寶鑑》的作者。《東醫寶鑑》在韓國醫學史上的地位，足以和中國的《本
草綱目》匹敵，同樣是記載著各類草藥的醫書集大成之作，在時間上比《本草綱目》要遲一些。《本草綱目》由明人李時珍所撰，成書於萬歷六年（西元 1578年）；而《東醫寶鑑》是在高麗朝光海君二年（西元1610年）編撰完成。兩本書對於後代醫學具有無可抹滅的價值。這也是許浚成為韓國人歷史記憶一部份的原因。

身世坎坷

　　根據電視劇的「演法」，許浚出身郡首世家；然而母親的妓女身份，卻使得許浚蒙受更大的恥辱。原來，韓國的階級制度非常嚴格，即使是郡首之子，受到母親賤人的影響，使他難以翻身。他可以和官宦之子一同就學，卻無法應試；縱為天生英才，長處仍無以發揮。鬱悶的心情使他自甘墮落，尋花問柳，甚至參與走私交易。就在這時，他認識了一位姑娘，父親是大逆罪人，逃亡過程中父親卻病逝了，這姑娘便是大官閨秀多喜。許浚基於天涯淪落人的憐憫，替其父安葬，並且為多喜安身。及至走私交易東窗事發，許浚等人逃亡到三陰地方；從此，開啟了許浚從醫之路。

　　也許各位對韓國不是很瞭解，韓國受到漢文化的影響，階級制度幾乎成為文化根基；即使到了今日，從韓國語到待人接物，依舊保留了長幼有序的觀念。因此你學德文法文，必須分辨單字是陰性陽性還是中性；你學韓文，首先要面對四個階層的應答方式，依照對方是長輩、平輩或晚輩、遠近親疏，語尾變化皆有不同。這樣一想，生活在台灣、使用白話文游刃有餘的我們，似乎拋棄舊有文化基礎的速度追得上流行的腳步了。唯一能夠讓我們感到共鳴的，恐怕是在資本主義下被犧牲的勞工低下階級了吧！經濟的惡性循環，在教育制度幾近崩解的現代，有恃無恐。許浚到了山陰，和多喜完成婚姻時，還得躲躲藏藏，因為賤人是不容許和官宦締結婚姻的，這是嚴重破壞綱紀的重罪，抓到了是要送命的！

從醫之路

　　許浚到了山陰，一切從新開始。因為母親的疾病求助當地的名醫柳義泰，而開啟了許浚的眼光。他決定投靠柳義泰，成為一名醫生。然而，柳義泰的嚴厲是出了名的；不但如此，從挑水、採藥等粗活開始，有多少人熬不過這段期間，離開者眾。可是柳義泰有識人的眼光，他看許浚身手矯健，只說了一句：「這傢伙要是不讓他有分安定的工作，只會成為禍害。」便收容了他。許浚到底爭氣，雖然不時受到同儕的排擠，依舊忍耐下來。他的天賦開始發揮，記誦藥材及療效過人一等，又得到醫院中侍女睿珍的照顧，很快地，他的才能受到柳義泰的器重。

　　柳義泰的兒子柳道知，很自然地在其中變成了競爭的腳色。他和母親嫉妒許浚受父親的寵愛更甚於他，有意無意地找他麻煩，可是好運似乎沒有離開許浚。直到許浚一次代替柳義泰出診，治療左丞相夫人，在九死一生的醫療之後，竟然醫好了丞相夫人的癱瘓。左相大人相當賞識許浚，給了他一封推薦信，等於是給了一張進入「內醫院」擔任醫官的入場券。許浚眼看著翻身的機會來臨，死也不肯放棄這張信函，結果被柳道知等人告密，柳義泰當著許浚的面，燒了信函，並且逐出師門...

　　失意落魄的許浚，遇到人生重要的分岔點。是要繼續從醫的道路，還是放棄？他輾轉到礦坑工作，不久遇到意外。當下他的醫魂再度甦醒，彷彿是上天的安排，在急救傷患之後，他決定回到柳義泰門下，請求原諒，並希望繼續學醫。
　　這時，除了柳義泰，另外有兩位恩師也從旁協助了許浚。一位是走訪三積寺的金世民（三積大師），一位是隱居山林的狂人安光翼。三積大師在此時接納了許浚，帶他到三積寺去服侍痲瘋病患，也奠定了他對使用湯藥的基礎；安光翼則是拗不過天天守候在屋外的許浚，教導他使用針灸。於是許浚在「體制外」的學習，等到柳義泰重新接納他回去以後，便和「體制內」的醫學兩相契合，打下了許浚醫術的深厚底子。

更上一層

　　引領許浚更上一層樓的契機，則是師父的死。柳義泰長年奉陷於醫療，卻治不好他的宿疾「反胃」。反胃譯成胃癌。（不過整齣戲裡頭也只出現過胃癌，好
像當時候沒有其他種癌症似的。所以我求證於網址，發現「反胃」跟胃癌扯不太上關係，它的症狀就是激烈的上吐下瀉，但從柳義泰的「宿疾」看來，又不是「急性」腸胃炎？總之，罹患反胃的病患，治癒的機率非常小，劇本是這樣設定的）柳義泰死前託付許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達成安光翼長久以來的幻想——大體解剖。原來當時的醫術，最多達到弄懂經脈位置以利針灸，但是剖開人體以瞭解臟器分佈，是不被允許的。許浚在悲慟中將師父的遺愛完成，之後決定參加科舉，並且以榜首的成績進入內醫院。

　　內醫院就是國家醫院，主要負責皇室的醫療和研究醫學。雖然成為醫官，家庭狀況還是沒什麼改善；更可怕的是，他要面對早一步進入內醫院的柳道知的敵視，以及官場上動輒得咎的政治文化。相較於柳道知的汲汲名利，許浚可是一點也不想強出頭。不過在旁人的陷害下，他三番兩次接到棘手的差事：醫治恭嬪娘娘、醫治恭嬪娘娘的胞弟、醫治仁嬪娘娘的太子、醫治光海君。在這幾次的醫療過程中，總是讓觀眾摒息以待，這實在是編劇的功力。對於恭嬪娘娘的「真心痛」（心肌梗塞），許浚得將針插入正確的位置，稍一不慎就會送命的；對於恭嬪娘娘的胞弟，限期五天內治好「反胃」，否則將以「宮中無戲言」的慣例，斬斷許浚的雙手；對於仁嬪娘娘的太子，為了治癒潰散的濃瘡，不顧性命地使用水蛭來吸取膿液（對皇室可是大不敬啊！）；甚至到了光海君，在爭權奪位、暗潮洶湧之際，為了逼出體內的毒氣，仍然賭上自己的性命，使用砒礵做為藥材...這種種看似「冒險」的背後，可都是許浚用一片真心、賭上性命和醫術去換來的成功啊！絕非偶然或好運可以解釋的。

　　對於柳義泰的吩咐，要作一個「心醫」，無時無刻不是為著病患的苦痛來著想；這一點，許浚做到了。他不求名利、不問政爭，眼中只有病患的安危，這正是所謂的「醫道」，也是身為一位醫生的驕傲。雖然不求名利，卻屢建大功，獲得先祖大王的信任，不但法外開恩，赦免許浚以往的罪過，並且官位一直上升，最後接下御醫的位置。雖然不問政爭，但在先祖危殆、宮中分為左右兩派，各自擁戴恭嬪之子光海君和仁嬪之子永昌大君的時候，許浚看不慣操弄國家、運用權謀的大臣，挺身揭發了真相。許浚真傻，他真的不適合當官，可是他卻將「醫道」昇華為「作人之道」，以他的性命再次作為賭注。這次，他要醫治的，是國家。

褪去光華

　　先祖最後不治，御醫連帶負責，許浚被流放到南方。然而，為官的過去數年，他已經立下心志，要為韓國百姓撰寫一部醫書，這便是所謂的《東醫寶鑑》。在內醫院的各醫官，包括過去結怨的柳道知等人，最後都被許浚的寬容與無私給感化了。他們開始協助編撰醫書，即便是遇到瘟疫蔓延、遇到「壬辰倭亂」、遇到政黨鬥爭，甚至許浚最後被流放了，撰寫醫書的工作仍未停止。這一段落實在不容易藉由戲劇表現，十餘年的編撰過程當然是快速地給帶過了。但是醫書完結以前，醫官們還是冒著風險偷渡醫書，將結尾的工作交給了許浚。在這個偏僻的環境中，一部醫學鉅著於焉誕生。

　　不可不提的是，即便在「壬辰倭亂」那樣戰亂的過程，許浚還是作了一件「傻事」：帶著宮中醫書逃難。這個舉措超乎一般人的想像，他甘願放棄御醫的位置，未隨御駕南遷；他也拋下了家庭，任妻兒老母在戰亂中走散。這一切只為了一個緣故——撰寫《東醫寶鑑》。當然，從這邊開始後面的故事，就跟史實和原著小說產生了出入。電視劇上許浚最後幸運地得到皇上的諒解，妻兒老母最後也找回來了，至於是不是事實在所不問。可是單從這一個部分，我還是從許浚身上看到「傻」的可貴。這「傻」，其實就是對得起良心、並且甘願冒一切危險，只為了達成信念的舉動。

　　醫書傳到繼任的光海君手中，感動到光海君再次不顧大臣的反對，立刻召回許浚。年歲已大的許浚，還能夠告老還鄉，這後面的故事，我是打了很多個問號。總之，他回到山陰，柳義泰的醫院，為了踐行當初對師父的承諾，照顧山陰百姓的身體。只是沒過多久，一次瘟疫帶走了盡心盡力照顧病患的許浚，他終究還是拋下妻子，為了醫道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餘音繞樑

　　結果交代了大半劇情，自己的想法倒還沒寫進多少。講「醫道」，這齣劇的格局反而被限縮。雖然許浚進入內醫院的故事，還是圍繞著醫療打轉，但不可避免地，還是刻畫了宮廷間的鬥爭場面。在這樣的過程裡，想要堅持「醫道」的信念，談何容易？許浚靠著高超的醫術，幾次從鬼門關裡逃生，卻還是少不了「顧人怨」。其中最「動人」的部分便是戲中的第二女主角睿珍。她自從遇見許浚，就知道這個人將是她終身的情感所託；然而礙於多喜和許浚的夫妻關係，睿珍只能將這份心意放在心底，化作「背後靈」到處跟著許浚（笑）。為了營造戲劇的「可看性」，編劇又把《商道》裡頭的雙女主角安排，映照在《醫道》裡頭，這是我不太能接受的地方。就因為這樣，許浚前腳抵達三積寺，睿珍後腳就來到三積寺；許浚考取醫官，進入內醫院，嘿！睿珍稍後也進入內醫院擔任「醫女」的工作。以致於睿珍與許浚的種種（雖然根本沒什麼），最後還是成為誣陷的把柄，迫使睿珍離開內醫院，許浚才得以保全名聲。等到劇終前夕，畫面還是帶出睿珍來到許浚墳前上香這一段，讓整個故事多了一絲淒美。

　　畫面回到許浚初入醫院的情境。在這邊赤裸裸地呈現出許浚年少的成功與失敗，是另一段令我感動的部分。尤其，初入社會的我，面對職場上的風雲、面對嚴酷的考驗、面對出身的不順遂（我，韓語系），看到許浚的坎坷，想到自己的辛酸，那種滋味亂難形容的。可是，感謝編劇，你總是能夠從戲劇裡頭看到盼望，看到許浚的堅持、看到多喜的支持，以及最後的成功。並且這提醒你，最重要的還是「作人的道理」，只要出發點對了，結果就不會是壞的。因此你可以看到壞人的下場，你也看到柳道知的改過自新。除了一個人，因為秉持著正義，不惜「動搖國本」調查內醫院的醫官身亡的原因，最後被幕後黑手給「解決」了，那個人是李正命（音譯）。歷史上有否此人不得而知，至少在戲劇裡頭出現這麼一個悲劇人物，我想是別有用心的。

　　歷史上無數個醫官，來來去去，或有被紀念的。陽平人許浚，憑藉著流傳後世的《東醫寶鑑》，為人稱道，更登上螢幕，成為名人傳記的榜上一員。雖然戲劇內容或有加減，終究還是成為一齣史詩大戲。我不想流於八股，頌揚這人的種種；只是歷史終究會給他評斷，並且有所褒貶。直到死前的最後一口氣，他還是堅持為病人診斷。肉體死在職場上，醫魂卻永遠不散。

《醫道：一代神醫許浚》台視網址

《許浚》韓國官方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