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喜歡有情有義的人際關係，情與義，我後來的體會是義比情要難的多，因為義，意味著情感的長長久久，不因任何外力的介入而削弱消逝，不管那外力是愛情、權勢或利益；我後來也體會，在我們這一生中，朋友再多，最後能經歷的情義，還是頂多一次兩次，這，已經算是很幸福了。 正因為它這麼難能可貴，所以電影中才會不時描述著跟情義有關的朋友主題。它可能正面著重朋友之情義，因為太難能可貴，所以可歌可泣讓人激動不已；也可能是反面著墨朋友之背叛，因為幾乎每個人都經驗過，所以感同身受嘆息不已。 我將連續幾次，談談我印象深刻的朋友情義電影主題；可能是男性與男性、或女性與女性、或男性與女性之間，而不管哪一種，基本上都不是愛情，是純朋友之間的情義，朋友之義，與其背叛。 我第一部要談的，是四海兄弟（Once upon a Time in America），這是一部看完後會韻味縈繞久久不散的片子，充滿朋友之義、與背叛的遺憾，加上現實與回憶在三十年之間流轉來去，更加添了許多惆悵之感。 電影的結構，在一開始驚心動魄出現黑社會的暴力兇殺後，黑社會打手去鴉片煙館找男主角諾德斯（勞勃迪尼諾飾），諾德斯在鴉片館吸鴉片之前，看著報紙上「三名私酒犯被通緝槍殺」的新聞，而後隨鴉片沈進恍惚狀態，突然，電話鈴開始焦慮的一聲接一聲響起，諾爾德不安驚醒，被煙館老闆輕拍安撫。 之後一直是電話鈴的背景聲音，彷彿它是整個電影敘事的關鍵。在電話鈴背景聲中，出現諾德斯恍惚狀態中的片片斷斷回憶：他偷藏在人群中看著他三兄弟們的屍體、禁酒令解除當天他們兄弟們哀悼不能再利用私酒獲取暴利的晚會、兄弟們彼此敬酒、而後諾德斯偷偷到房間打電話，一名警察拿起電話，在這裡，電話鈴焦慮的背景聲音消失。 黑社會打手於此時出現在鴉片館尋人，鴉片館老闆協助諾德斯逃脫後，諾德斯回到電影之初的暴力現場，也就是胖仔的酒館，拿走了一把鑰匙，當時胖仔已因被逼供，被打的半死，不過意識還很清楚，他問諾德斯：「你需要什麼嗎？錢？」諾德斯說：「我現在有的是錢。」胖仔說：「對，現在錢都是你的了。」 但諾德斯去火車站的保管箱拿錢，卻發現錢不翼而飛，箱子裡塞滿的是舊報紙。諾德斯決定買車票離開，跟售票員說：「隨便去哪，最近的一班，單程。」說這話時，表情充滿孤寂、落寞、惆悵與失望。 諾德斯走進火車站，而後他再出來，已白髮蒼蒼年邁了。時光已經過了三十年。 剛開始這一段我為何要這樣細的講呢，因為光這一段，導演就已突顯出這一影片的特色。 導演利用回憶跳接敘事，但每一片斷的敘事，都跟其後電影整體敘事結構嚴謹的銜接。這些片斷的敘事，交代出這些幫派弟兄們最重要的一天————解除禁酒令的當天；在這一天，發生了某件事，導致兄弟們死亡，而這某件事，絕對跟電話有關。 另一個特色就是時間感。三十年前與現在交織出敘事，出入之間，因著時光飛逝，往事歷歷卻景物人事全非，這使這部電影在嚴謹的結構之下有一種因時間距離而出現的惆悵美感。 電影中諾德斯糾結在同性情義麥克斯、與異性愛情黛博拉之間，徘徊難以做出決定，麥克斯與黛博拉都有上進進取之心，只是一走歪路一走正途，他倆彼此都憎厭對方，都想掌控諾德斯，也都對諾德斯竟然無法在兩人之間做出選擇而憤怒不已。
電影結局是蒼涼的，諾德斯失去一切一無所有，又赫然發現麥克斯與黛博拉已成夫婦，他的一切一切，都被麥克斯背叛的奪走。 電影最後一幕，很餘韻繞樑的，是追憶著三十年前諾德斯在鴨片館恍惚之際的微笑。那時他以為兄弟皆死，何以微笑？導演暗示著，即使他報警是為了不讓兄弟們因不可能成功的瘋狂行動而慘死，但當他以為兄弟們都死了，他還是很高興他可以獨得基金。這微笑，算不算背叛？ 諾德斯的確說的語重心長：「當年弟兄們都已死了。」貝克部長不是當年的麥克斯，他也不是當年的諾德斯，兄弟情義，當年就死了！
 
片名：四海兄弟（Once upon a Time in America）1984
「四海兄弟」故事大意是說，諾德斯和幾個包括胖仔在內的猶太孩子們自小生活在紐約猶太區，幫流氓辦點事賺點外快。諾德斯暗戀上黛博拉，愛她力爭上游、拼命練舞想日後闖出一番事業的雄心壯志，但黛博拉儘管很關切諾德斯，卻無法苟同他們作小混混的生活方式。 諾德斯衷心渴望黛博拉愛他，她給了他混混生活中一線光明與希望。 但諾德斯後來出現另一個生活拉力，是他新認識的朋友麥克斯，麥克斯剛搬來，立刻破壞了他們想偷竊一個醉漢的懷錶的計謀，而後諾德斯發現懷錶在麥克斯身上，原來麥克斯也是此路中人。兩人幾乎要衝突起來，卻因為警察的出現，麥克斯機警的戲稱諾爾斯是「叔叔」，救了他倆。從此麥克斯加入他們行列。 麥克斯也是個有雄心壯志的人，他不甘於作流氓的跑腿，要自立門戶。 自此諾德斯夾身在兩個他都很在乎的人中間，黛博拉和麥克斯的進取心對諾德斯都是強大的吸引力，一是朋友之義，一是男女之情，但他倆彼此嫌厭對方，黛博拉恨諾德斯因麥克斯更不學好，麥克斯也因諾德斯在乎這女孩的程度危及朋友之義，而屢屢生氣諾德斯。 因麥克斯的出現，他們終於努力的自闖門戶，第一次自立門戶大賺一筆之後，他們去車站保管箱租了一個箱子，約定日後每一筆生意都留若干百分比成為大家的共同基金，當時諾德斯有點疑慮猶疑，不知這樣成立基金是否會成為日後的嫌隙？但終究他還是篤信朋友之義，因此同意了。 他們自立門戶後使流氓非常不爽，第一次嚴重的警告，是把麥克斯和諾德斯打得半死，另一次嚴重警告，則是開槍射死了他們當中年齡最小、還是個小小孩，非常可愛的小跟班。諾德斯恨怒之下殺了流氓，並無法控制的殺了警察。這讓諾德斯鋃鐺入獄，一晃十多年，再出獄後，大家已經都是成人了。 那時，麥克斯帶領的幫派事業勢力均已坐大，加上禁酒令，讓他們十年來透過賣私酒狠撈一筆。 麥克斯是個不肯受限小格局的人，他非但不肯抽身，反而越來越無法自拔，他涉入幫派火拼，並協助工會運動涉入政治勢力，所作所為多半用著權謀狡計，讓諾德斯很不安，諾德斯感覺得出來，這樣的涉入方式，終有一天會危及弟兄之義，他問：「若有一天有人要買你來殺我呢？我不幹出賣弟兄的事，你呢？」 其實麥克斯對諾德斯絕對是有義氣的，諾德斯入獄期間，他們每一次買賣，都一定留有諾德斯的一份，儘管他人在獄中無法參與。諾德斯說：「我不幹出賣弟兄的事，你呢？」麥克斯當然是很安慰的。 但麥克斯就是不爽黛博拉繼續佔有諾德斯的心，使他無法全心投入幫派事業。麥克斯心中的兄弟之義，不容女人干擾。 可是黛博拉繼續成為諾德斯心中的天使。 當然諾德斯和黛博拉的愛情是絕望的，只要諾德斯繼續混幫派，黛博拉就不可能愛他。終於，黛博拉決定去好萊塢單闖她的明星事業，離開這群猶太黑幫。離去的前一天，她才第一次答應諾德斯的約會，諾德斯跟她說：「我在獄中，一直想著兩個人，一個是小傢伙被槍擊中倒下，跟我說：『我滑倒了。』，另一個人就是妳，只要想到妳，我就覺得我活著有希望，因為獄外有個我深愛的人。」 這句話語意深長，他指望黛博拉的愛能不讓他滑倒。 結果黛博拉告訴她她次日就要到好萊塢去了。她不能為他留下來，他會毀了她的未來。諾德斯最後一次有機會做選擇，是要黛博拉愛情的救贖，還是麥克斯十多年的朋友之義？ 諾德斯選了麥克斯。 送黛博拉回去的路上，諾德斯絕望的表達愛，甚至想強行佔有她，結果沒有成功，被他的司機輕蔑的趕下車。他一人孤寂的站在海邊。次日，他去車站送行，黛博拉看到他，便拉下窗簾。 諾德斯知道他們之間永遠沒有未來了。 諾德斯沮喪了幾天，在鴉片館吸鴉片，後來麥克斯震怒，因為他不跟弟兄們一齊出幫派生意，竟是為了一個女人。 他們幫派也碰到難題，因為禁酒令即將解除，他們將沒有生意可賺，他們得另謀出路。諾德斯絕不同意麥克斯透過政治勾結往上攀爬，麥克斯只好想到去搶聯邦商業銀行，大撈一筆。 這是一個瘋狂的計畫，是不可能成功的，諾德斯兩次說：「麥克斯，你瘋了。」麥克斯都抓狂發飆，看來他勢在必行。 諾德斯終於想出一個下下策，就是打電話報警，讓他們被抓進監獄，以保護麥克斯瘋狂行動下會對弟兄造成的浩劫死難。 這就是為什麼電影一開始一直暗示電話鈴響，並出現麥克斯和兩個一期長大的弟兄被警察槍殺的鏡頭，電影還特寫了麥克斯被燒焦無法辨識的臉龐。 諾爾斯逃過黑幫追殺後，想去取他們共同的基金，因為其他兄弟都死了，只剩他，所以錢都是他的，未料錢不翼而飛。 諾德斯如今一無所有，沒有黛博拉、沒有馬克斯、沒有錢，並因他這通電話，導致弟兄被追捕陣亡而悔恨，耿耿於懷三十年。 直到他接到通知說要幫他三兄弟修墓，他知道，當年追他的人終於找到他了，並暗示他將另有死亡事件。諾德斯知道無法再藏，只好回到往事不堪回首的胖仔的店中，等候答案。而後他去新修的墓悼念麥克斯他們，又在墓園看到鑰匙掛著，竟是一個保管箱的鑰匙，他打開，看到那筆本該屬於他卻不翼而飛的鉅款。 電影在過去和現在中間穿梭，撲溯迷離的一個問題緊接一個問題。到底是誰追了他三十年？這筆錢是誰給的？目的是什麼？而當年，又是誰拿走那筆錢？ 他完全摸不到任何頭緒，卻又離奇的接到政府重要官員貝克部長的請貼，當時貝克正在鬧醜聞，被懷疑跟金錢與暗殺都扯上關係，而且有黑幫介入。他看電視，赫然發現貝克部長的妻子正是黛博拉，這三十年來，黛博拉果真奮鬥出一個局面，先成為大明星，而後是部長的夫人。 諾德斯趁黛博拉演完舞台劇，去後台找黛博拉。闊別三十年，如今諾德斯是一無所有，正應了黛博拉當年的預測，而現在的黛博拉身份卻是非比尋常，相會之際，兩人唯一相同的是都已年華老去，黛博拉得用化妝品強遮皺紋，諾德斯看著他當年依賴、期望的愛情救贖，今非昔比，心中很是憂傷。 諾德斯想問出貝克部長找他赴會的原因，黛博拉只說：「因為他有麻煩了。」其他都不肯說。而後黛博拉的兒子在門外叫黛博拉，黛博拉慌亂，不肯讓孩子大衛進來。她還阻止諾德斯從前門出去。她說：「你從前門出去，你會絕望的更徹底。」 諾德斯認為自己已經不可能更絕望了，他決定從前門出去。於是他看到了黛博拉的兒子，跟當年的麥克斯長的一模一樣。 真相大白。是麥克斯出賣了兄弟們，跟警察勾結詐死，拿走了錢，以另一身份出現，繼續他大手筆的黑道介入政界的作法，最後成為部長，但因貪污東窗事發，他又用黑道暗殺調查的法官，最終萬劫不復的無法挽回了。 諾德斯在貝克部長的晚宴上，被麥克斯私邀到書房。他說：「我只想死在我弟兄手裡。給你的那筆錢，是用來結果我的。這三十年來，我偷了你的錢、你的女人、你的未來，卻讓你不明究裡的一直活在悔恨裡。這算是我的道歉。」 諾德斯拒絕了。「我一直拒絕跟其他黑道和政界來往，直到如今仍如此，這是我的風格。因此暗殺貝克部長的案子我不能接。」然後諾德斯說：「三十年前，我為了救我瘋狂的弟兄，我報了警，結果害他們被槍殺了，他們當年就死了。」 諾德斯拒絕馬克斯所坦承的背叛行為，他寧可馬克斯當年就死了。諾德斯離開貝克部長的家。離去時，他親眼看見貝克部長跳進碎垃圾機中自殺。 電影餘韻繞樑的回到鴉片煙館。諾德斯吸了幾口煙後，傻傻的、開懷的笑了。 那微笑告訴我們，諾德斯那時，的確為了那筆錢會完全屬於自己，而開心得不得了，儘管，他報警是為了救其他弟兄不要涉入馬克斯的瘋狂計畫，但，他終究報了警，他也知道自己將擁有全部的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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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情義之死——四海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