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名:大敵當前 Enemy At The Gates
關於朋友情義的主題,大敵當前(Enemy in tne Gates)也是一部我非常喜歡的片子,導演尚賈克阿諾(Jean-Jacquet Annaud),早在導「玫瑰的名字」這部片子時,就讓我對他印象深刻,我非常喜歡他劇情緊湊、人性刻畫又很深刻的風格。 這部電影是處理二次大戰德俄史達林格勒攻防戰期間,兩個狙擊手的故事。片名蘊含著一個讓人深思的角度:究竟朋友是誰?敵人是誰? 挖掘瓦西里的,是俄國軍事同僚丹尼洛夫,丹尼洛夫親眼看見瓦西里百步穿楊彈彈命中的功力,當場驚呆。而後丹尼洛夫以其政戰官的敏銳直覺,知道塑造瓦西里成為英雄,會增長己方士氣、扼殺德國士氣。 在赫魯雪夫嚴格要求成功的軍令之下,瓦西里和丹尼洛夫變成了命運共同體,丹尼洛夫需要瓦西里成功,丹尼洛夫也極盡所能的幫助他成功,他倆曾擁抱在一起,丹尼洛夫說:「我們是英雄。」充分意味著瓦西里的成敗,就是丹尼洛夫的成敗。他倆經常聚首,丹尼洛夫幫助瓦西里回信給每一個崇拜瓦西里、鼓勵瓦西里的老百姓,當丹尼洛夫告訴這來自鄉間、知識水平不高的瓦西里該怎樣用詞遣句時,丹尼洛夫簡直就變成了瓦西里的分身。瓦西里自身擁有的條件,加上政戰官最擅長的形象營造,的確是成功的激勵起俄國士氣,消滅了德國的氣焰。 然後出現了一個專程前來狙擊瓦西里的德國狙擊手肯尼。 肯尼立刻呈現出跟瓦西里之間明顯的對比。肯尼是巴伐利亞的獵鹿高手,瓦西里則是烏拉山的獵狼高手;肯尼是專門訓練狙擊手的軍事學校校長,瓦西里則完全是被大自然訓練出來的;肯尼優雅、深沈、喜歡讀書思考;瓦西里質樸、誠懇、鄉野氣味濃厚。相同的是,他倆現在都背負著自己國家的深重期待,他倆都成為眾所矚目的英雄。塑造瓦西里成為攸關士氣的英雄,非瓦西里自願;肯尼也是。肯尼作戰背後的深層原因,根本跟英雄形象無關,他只是悼念兒子戰場之死,繼續為兒子作戰而已。 肯尼一出現,立刻讓瓦西里面對致命的威脅,他倆變成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敵人,每一天都是搏命的競爭。 可是他倆卻都仔細研究著對方,用情報、更多的時候是用直覺與敏銳的觀察,他們都能在對方出現時,立即感受對方的存在;也能推測的出對方下一步會有的行動。在百貨公司廢墟中那場王見王的對恃中,瓦西里竟然能從四面受困中成功脫逃,固然有愛人譚雅的幫助,但也未嘗不是他對肯尼有精準的估算,不曾給肯尼任何看見他的機會。看待這種難分高下的對手,他倆早就擺脫被形塑、被眾人期待的英雄形象,僅只用專業直覺來瞭解對方,卻能瞭解的很準確,這真是很奧妙的敵人關係。 而後,瓦西里跟丹尼洛夫之間的關係出現質變。因為丹尼洛夫愛上譚雅,可是譚雅卻愛瓦西里。現在丹尼洛夫開始明白,儘管他身居政戰要職前途一片光明,但平民瓦西里,卻擁有很多他沒有的事物,包括才華、與愛情。他能接受瓦西里是英雄、他是幕後的塑造者這種關係,但他沒有辦法接受他愛的女人愛上瓦西里。他和瓦西里根本不是生命共同體,而是情敵。 更何況瓦西里跟譚雅在一起後,更加抗拒被形塑出來的英雄角色,他想做普通人、想作尋常百姓,他希望自己作戰,是像譚雅一樣,不是為了維持英雄形象,僅只是因家園被毀、親人被殺,而盡上自己的本分。他和譚雅彼此戲謔對方「睡覺像豬一樣」,正是回反質樸平民的起始點。他和譚雅戀愛以後,開始要求丹尼洛夫不要再塑造他,他說:「你在塑造我成為我根本做不到的人。」丹尼洛夫立刻問他:「你為何改變了?」其實丹尼洛夫心中有數。 基於妒恨,丹尼洛夫竟然想到要陷害瓦西里。他跟上級謊報瓦西里「對共產黨失去信仰」,這是何等大的罪名。 讓丹尼洛夫悔悟的,是孩子沙夏的死,以及丹尼洛夫誤以為譚雅已死。 孩子沙夏自願透過擦鞋童身份接近肯尼,探知情報、並給肯尼錯誤情報,固然是因為沙夏崇拜瓦西里,希望他成功,便同意丹尼洛夫的徵召;但這何嘗不是被丹尼洛夫形塑出來的瓦西里英雄形象所引導呢!孩童沙夏被吊死了。 這時也是俄國終於不敵德國,得撤手史達林格勒之際。譚雅瘋狂的向丹尼洛夫求助,因為沙夏還有個善良、可憐又年邁的母親,她一定會為了沙夏的死徹底心碎! 丹尼洛夫接獲譚雅的求助,攜譚雅前去找沙夏的母親。丹尼洛夫竟然告訴沙夏的母親,沙夏投靠德國了。這真是最諳母親心的一個計策!身為專門處理心戰的政戰官,丹尼洛夫竟然知道,母親寧願沙夏活著投靠德國,也不願沙夏被吊死。這果真是慈母心。譚雅理解丹尼洛夫這謊言背後的用心,感動的握住丹尼洛夫的手。 果真,沙夏的母親聽到這消息,便同意打包行李逃亡,不再等沙夏。他跟丹尼洛夫說:「我知道我這樣想不應該,但沙夏投奔德國,萬一德國贏了,沙夏就會有好日子了。」只有母親的心,會勝過國族與意識型態之爭,但求孩子平安幸福。沙夏的母親離去前,還在留言大樹上留下一個紙條:「沙夏,我很好,我往後方去了,勿念,你要保重!」 譚雅就是在送沙夏母親逃亡途中被砲彈擊中。丹尼洛夫以為譚雅死了。譚雅生前那雙手一握,激出丹尼洛夫更多的善良面。他開始後悔、羞愧自己出賣了瓦西里。 他決定為瓦西里、也是為譚雅做一件最有意義的事,就是偽裝自己是瓦西里,引出肯尼,讓瓦西里終結他,也終結這王見王的英雄搏命。肯尼可以猜出瓦西里一切行動,卻不可能猜出會有人自願代替他死。現在瓦西里和丹尼洛夫再度合一成為命運共同體。 丹尼洛夫的計策成功了,肯尼以為他射死的是瓦西里,一陣等候後,他不再躲藏,走出戶外,立刻他憑直覺知道他被人瞄準了。 肯尼脫下帽子,算是對棋逢的敵手致上最深的敬意,死在瓦西里手中。 這部片子我最喜歡的,是瓦西里與肯尼的強烈對比,與英雄惜英雄卻非得讓對方死的情感張力,儘管描述的是大敵當前的狙擊手心情,片子卻絕不嗜血嗜殺,反而有很細膩的人性刻畫,因此讓整個互相較力追逐獵殺的過程,呈現出一種亦敵亦友的矛盾氛圍。 此外,瓦西里和丹尼洛夫之間的弔詭關係也很耐人尋味,丹尼洛夫塑造瓦西里、並幫不識字的他回信的過程中,不自覺的跟瓦西里的角色重疊;這使地位在瓦西里之上、但英雄卻不是他的自我矛盾,變成一個隨時會引爆的人性弱點,而後果真在譚雅愛上瓦西里之後爆炸開來;最後,他倆角色還是重新重疊回來,丹尼洛夫以瓦西里的身份,死於肯尼槍下。 正因為丹尼洛夫充滿矛盾與軟弱,因此他後來的超越就讓人很感動。他是政戰官,陷害瓦西里時用的是「對共產黨失去信仰」,但面對沙夏的母親,他竟然用「沙夏投奔德國」來安慰沙夏母親的心,他全然放棄政戰官對於「共產黨信仰」的在意,為的是讓沙夏的母親心存盼望,這種對母愛的體恤,使丹尼洛夫原先的人性軟弱、與隨後的超越,變得既真實、又高貴,讓人再三完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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