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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時刻刻」後的時時刻刻 |
最初的震盪
和室友相偕去看「時時刻刻」的那一天，也是個非常平凡的日子，也許跟戴洛維夫人決定自己去買花的那天一樣平凡。那一天我有沒有想著什麼？記得好像也是關於一些生活中的瑣事吧！
當片子開始又結束於維吉尼亞•吳爾芙處於河流之中的獨白，並且只剩下在每一個片段中，像流水一般帶著某種氛圍滾過觀眾心中的背景音樂時，我站起身來，和旁邊的室友對看良久，她說：「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其實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也許是這樣有些意識流的手法，讓人必須在時代與人物間摒神嘗試閱讀出每一個動作注視背後想傳達的心靈狀態，在沒有文字明確描述的隱晦之中，可能每個人都感受到了什麼，卻又不敢太肯定真切的說自己到底看到了些什麼。生與死、母與子、藝術和瘋狂、記憶和遺憾....這些主題也許都有了，卻也可能都不盡然完整。
我不認為這算是非常強大的震撼，但的確擁有震動某些思緒心情的力量。
找不到出口的靈魂
因著這樣奇異的震盪，之後認真的去讀了一些影評介紹，並且找了原著小說來看，可惜這個文本並沒有引起我多大的感動。在搖晃的火車上，當讀到最後一頁，克勞麗莎對理查的母親說：「請進吧！布朗夫人，一切都準備好了。」時，一切仍然帶著灰沈的色調，一個小時只是機械式或自欺欺人般的接著下一個小時，沒有出口。
若有似無的體會理解無法被自己接受，為了找到出口，我決定去認識維吉尼亞•吳爾芙，二十世紀英國意識流代表人物，女性主義的先驅，時時刻刻的作者康寧漢回答別人對於他小說為何要選擇維吉尼亞來闡述的疑惑時說，『因為她是一個天才和先知，她等於是一個搖滾巨星，因為她是第一個分裂原子的小說家，因為我愛上她，因為她知道每一個人都是屬於自己的史詩故事的英雄和主角。』吳爾芙的影響力，不容置疑。
這些頭銜所代表的意涵，引導了電影或小說裡所有主題的延伸貫穿，只是在維吉尼亞的傳記中，這種戲劇性的強烈抗拒、掙扎，卻不是她生命中所有的時時刻刻。精彩傳奇似的人生中，她還是擁有著許多看來傳統卻不可或缺的愛、體諒、支持鼓勵在陪伴她。例如她的另一半雷納德。
沈默的守護者
雷納德其實在當時代也算是個有名氣的人，但是站在維吉尼亞的身邊，似乎光芒就是沒有如此明顯。他在自己的自傳中如此描述維吉尼亞的創作過程，『維吉尼亞是我所認識的人當中，在創作上最張力十足、最貫徹的存在。當她在書寫一部長篇小說的過程，尤其如此。那部小說成為她的化身，而她自己也深刻的貫入其中。........然而，即使她不在書寫的狀態，就算是漫遊在倫敦街道、薩賽克斯的鄉間小路，這本創作還是如影隨形，而她自身也以夢中漫遊者的身姿，與這本書一起跋涉。正由於是如此激烈測底的投注，書寫對她而言的消耗是無比的深重。
』
沒有人比他更瞭解最真實多面向的維吉尼亞，他知道她神經如何敏銳激烈，卻也如何脆弱易崩，維吉尼亞的的活躍光彩不斷的向外展露，而雷納德同時幾乎身兼保母與母親的照顧者位置，守護著這個文學靈魂，和她一起防止並抵擋隨時都有可能來臨的崩潰。
成功男人的背後，總有一個偉大的女人；成功女人的背後，又何嘗不是如此？生命彼此承載，應該怎樣計較孰輕孰重？即使電影當中呈現的似乎是維吉尼亞被這種保護看顧所綑綁侷限，但難道雷納德忍不住大吼自己每天面對著這些危機帶來的黑暗就因此無關緊要？
維吉尼亞在決定走向河流時寫下的信件，不是談論自己的理念、自己的創作，沒有誇飾面對生命和死亡的衝擊，反而更多是對於雷納德不斷默默陪伴支持的真實情感表達。
『星期二。 最親愛的，我知道自己行將再度崩潰，我們不能再經歷一次類似的處
境，而且我這次並不會恢復。我開始換聽，並且無法專心，看來這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解決之道。你給予我最至極的快樂，無人如同你一般，直到這可佈的病況再度來臨，我向來認為我們在一起是最快樂的。
我已經在毀損你的生命，沒有我在，你可以好生工作，我知道你可以的。你看我連寫這封信也不能寫得好，我現在甚至無法閱讀。我要告訴你的是，我生命中的歡愉來自於你，你以最強烈的耐心與愛意。我要告訴你的是，假使有任何人能夠救我，那必然是你，縱使我已經分崩離析，你的愛是我唯一所能確認者，我不要再繼續毀壞你的生命。
我認為我們在一起的所有時光，是兩個個體所能達到的最快樂光陰。』
∼維吉尼亞寫給雷納德的信∼
這是電影開頭和結尾獨白的出處，抽離了音樂與戲劇性，也許不夠強烈，但是卻能呈現另一種生命的本質。
另一種可能
從電影，到原著文本，到傳記，之後我又重新去看了一遍電影，重新試圖理解自己體會到的是什麼。脫離第一次被整個氣氛帶著走的情境，看著劇中每一個角色的詮釋表達，我想牢籠沒有那麼的絕對，生活中可以被看見的，應該不只有讓人無法呼吸般的窒息感，這誠然是某些真實的部分，但不是全部。我願意相信，還有另一種可能。
生命的課題可以很深刻的呈現在每一個時時刻刻，但是對於課題的學習並非「只能」解剖式鉅細靡遺的扒開攤在陽光下，經由擴大體驗每一絲紋路中的痛苦掙扎，才得以獲得。更多的時候，生命需要的是寬恕、憐憫、和包容。
也許可以用一個場景來做為這個時刻的結尾。
奈吉爾•尼可森在吳爾芙傳記中描述一個讓他印象最深刻的畫面，那時他還是個孩子，吳爾芙一群人在一個起居室討論著某個主題。
『維吉尼亞站在火爐旁，越來越有亢奮之勢。然後雷納德起身走到她身後，溫柔的把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維吉尼亞二話不說、毫不抗拒地跟著雷納得到樓上去，然後約略一刻鐘之後，他們才再度回到起居室。....倘若維吉尼亞過於亢奮隨時可能會在精神上難以負荷，總是仔細觀察並照顧她的雷納德注意到這一點，於是帶她到樓上去，休息放鬆一陣子。
後來當我看到某些言論，認為是雷納德冷落了維吉尼亞，甚至導致她之後的自殺，我總會在心頭浮起這個場景。
當時雷納德輕輕按住她肩膀的動作，溫柔的近乎神聖，而她無條件的交託自身給此人，也印證了他看待對方的最高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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