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達尼號———關於愛情的隱喻

陳韻琳

                            

  James Cameron 導的電影「鐵達尼號」的愛情主題,我之所以會認為比之前的「無底洞」更深刻,是因為他用了很多隱喻。

  最重要的隱喻是藝術。

  羅絲和傑克第一次深度的溝通,是羅絲看傑克的繪畫之際,那時她開始突破社會階層的藩籬,進到傑克的內心深處,看到他心靈的自由,與對生命、對人的熱愛。事實上看畫時,他們只是在談論作品,但他倆人都知道其實他們談的不只是如此!

  這次談話成為羅絲反抗既定命運的起始點。她將一再矛盾於拯救母親或拯救自己之間。

  直到她央傑克為她畫裸體畫時,反抗與爭取自由,達到了最高峰。那次繪畫過程,兩人也一樣沒太多言談,但彼此都穿透對方的心靈。

  因此在「鐵達尼號」中,藝術成為心靈的溝通,在上下層社會如同東與西之遙隔之際、溝通了男女心靈;而後他們也透過藝術,表達了委身相許、與爭取自由的反抗,這種用藝術作為生發愛情、爭取自由的隱喻,遠直接用對白要含意深遠的多。

  「海洋之心」則是另一個隱喻,它的存在就是一種反諷。傑克帶羅絲在船頭感受風、海與速度時,才應當是「海洋之心」————因為海洋最是自由的象徵。

  但現在這個「海洋之心」,是上層社會財大氣粗的炫耀、是愛情的買賣,是人生與心靈的囚禁。

  這就是為什麼羅絲要把她配戴「海洋之心」的裸體畫,和「海洋之心」一齊鎖進保險櫃中。這舉動非常明顯的是在反諷。

  西方藝文作品中,愛情經常隱含「人生拯救」的意義,尤其是出現清純少女拯救了在墮落深淵的男子的主題。「鐵達尼號」則反過來,愛情帶給身處上層社會、交易婚姻之下,毫無自由可言的女主角反抗的力量,愛情給她力量讓她得以爭取自由與豐盈的生活,愛情也因此成為她的人生拯救。

  電影最後,羅絲進入夢鄉時,鏡頭轉向她人生豐富之旅的一張張照片,這是無言、卻意涵相當豐富的精彩結尾。

  正因為James Cameron 在「鐵達尼號」中用上這麼多非對白式的象徵對比,便看出他意圖表現愛情的導演功力、比之「無底洞」,是進步非常多了。

片名:鐵達尼號(TITANIC)1997
導演:James Cameron
演員:Leonardo Dicaprio,Kate Winslet

  女主角羅絲說她是被押上鐵達尼號,回美國完婚的。她並不想要她的婚姻,她說他像是到了奴隸船上,一直想吶喊。

  羅絲的家庭原本很有錢,但父親經商失敗欠了一屁股債後,僅只留下好聲譽給妻女,便過世了。羅絲的母親很希望羅絲利用父親的好聲譽,找一個有錢的老公,她已經過不慣清苦的日子,因此在母親的殷勤攀附下,羅絲跟匹茲堡鋼鐵大王的兒子訂了婚。

  顯然他倆從性格到興趣、心靈,都是完全的不匹配。羅絲喜歡藝術、喜歡自由,渴望反抗上層社會虛偽的禮教,她尤其深刻的感受到上層社會這一切約束,是很明顯的男女不平等的。她跟她未婚夫出入上層社會,只覺得庸俗、無聊、乏味、沈悶、膚淺,但他的未婚夫卻很享受上層社會的一切,既然男性比女性擁有更多的權力與資源,他一點都不覺得不自由,此外,他在乎錢、他也只擁有錢,因此對於這種只用錢來衡量一切的上層社會,他優遊自在。他是個庸俗、無聊、乏味、沈悶、膚淺的人,他以自己在上層社會為傲。

  羅絲覺得她的婚姻讓她站在懸崖邊上,快要掉下去了,但是無人注意無人關心,無人拉她一把。  

  羅絲突發奇想要自殺那天,傑克救了她。傑克一眼就看穿羅絲一點都不想死,她其實熱愛生命熱愛生活,他知道救了她,羅絲日後一定會感激他。他抓住羅絲的手說:「我不會放手的!」

  傑克第一次看到她便知道她心靈非常痛苦。傑克是個畫家,觀察人非常敏銳,他知道羅絲不是那種無病呻吟的人,他跟羅絲說:「其實看妳想自殺那時,我心中想的是,『到底是什麼事讓她這麼想不開?』」而後他單刀直入問羅絲:「妳愛妳未婚夫嗎?」當然羅絲對他這種一刀直入創傷的作法大大的被激怒。

  但羅絲和傑克卻能不透過言語在爭吵中繼續溝通,那就是繪畫。羅絲看了傑克的作品。傑克給她看到另一個世界,充滿對苦難的悲憫,以及心靈的自由,對虛偽社會的反抗;羅絲在畫中看到傑克的心靈,也看到她自己的心靈。羅絲羨慕傑克。

  當羅絲的未婚夫邀傑克去頭等艙餐廳吃飯,其實是想羞辱這個沒錢的三等艙船客。傑克在席中卻滔滔不絕他自由的生活與心靈的冒險之旅,因為他看待事物根本跟上層社會用完全不一樣的法則,所以上層社會的法則也就羞辱不到他。

  倒是傑克偷偷邀羅絲到三等艙去,他在紙條上跟羅絲說:「要把握光陰。」

  羅絲去三等艙「混」,激怒了她的未婚夫,也激怒了她的母親,母親刻意再拉緊她的束胸,告訴她她不能愛怎樣就怎樣。而傑克,跟羅絲說:「只有妳能救妳自己。」

  電影鐵達尼號的經典畫面,是傑克帶著羅絲在船頭飛翔,那是羅絲決定爭取自己的自由的開始。

  羅絲要傑克幫她畫帶著「海洋之心」的裸體畫,這是對她未婚夫徹底的反叛,對傑克徹底的心靈相許。

  羅絲說,儘管傑克畫她的裸體畫臉紅了,還辯解說:「莫內畫畫不會臉紅,是因為他畫的是景物。」但是這片刻絕無色欲。因為對他們而言,藝術是自由、是徹底無言的心靈交流,是崇高至上的。

  但羅絲刻意戴上「海洋之心」,而後把裸體畫送給她的未婚夫,說,讓你用這種方式囚禁我一輩子吧。這對她未婚夫可是徹底的反叛與污辱了。因為羅絲的未婚夫送她「海洋之心」時,說:「把妳的心給我!」現在羅絲還給他「海洋之心」與裸畫,顯然是宣告,他永遠得不到她的心,她的心是自由的,真正的愛與心靈交流,是無形、不需任何物質來表明的。

  就這樣,透過藝術,羅絲完成了對上層社會用金錢衡量一切的反叛、完成了對她丈夫的反叛,羅絲也用藝術爭取到自由與真正的心靈之愛。  

 「鐵達尼號」電影中,最驚心動魄的大場面就是船撞上冰山以後。此時羅絲已篤定等船到美國,便要跟傑克走了。  

 當船難開始以後,傑克和羅絲之間的愛情再深化為信任之愛。羅絲信任傑克口袋中的「海洋之心」絕不是偷竊而得,而是未婚夫設計陷害;同樣的,傑克信任連斧頭都拿不穩的羅絲可以砍斷他的手銬鍊條,他們都跟對方說:「我信任你!」並有著「你跳,我也跳」的患難與共、生死相隨。  

 當最終傑克發現木板只夠負載一個人的重量,他倆得有一人凍死在水裡,傑克告訴羅絲,上鐵達尼號認識羅絲是他生命中最快樂、最讓他感激的一件事,羅絲得要幫他一個忙,就是好好活下去。當他初識羅絲時,正是羅絲一念之間想要跳海之際,傑克憑直覺知道羅絲內在有一種渴望生命的力量,他知道她最終不會求死,她會繼續反抗直到得到心靈的自由。現在他再度要激起她生命的鬥志,他跟羅絲說:「答應我妳會活下去,妳不會放棄,不管日後發生什麼事,不管希望有多渺茫,絕不求死,永不放棄,答應我,而且絕不食言。」  

 這是傑克的遺言。羅絲真的做到了。她活到一百歲,生命過的豐富而多彩,並有著高度的幽默感。當她說完鐵達尼號故事回房沈睡時,一張張記錄充實生命的照片映過每一個聽故事的觀眾眼前。

  探測號上這些聽故事的人說,查不到任何關於傑克的記錄時,羅絲答:「不可能有紀錄,傑克徹底拯救了我,但我竟然連他一張照片都沒有,他永遠活在我的記憶裡,成為我終生的秘密。」而後,羅絲一人偷偷走到船尾,將她保存一輩子的「海洋之心」丟到海裡。

  傑克最終沒有任何紀錄、沒有留下任何照片,恰和「海洋之心」成為鮮明的對比。導演也刻意讓船難獲救的羅絲,在自由女神底下發現「海洋之心」在她口袋裡,來對襯這種對比。這對比的意義在於:儘管羅絲的未婚夫企圖用高昂天價的「海洋之心」來買羅絲的心,但傑克的愛情帶給羅絲的自由、與生命全然的改變,卻徹底是無價的。

  電影最終結束在羅絲樓梯上和傑克相會——那一刻,正是傑克告訴羅絲「要把握光陰」,帶羅絲去下等艙、自此激起羅絲爭取自由渴望的關鍵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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