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音樂欣賞歷程的『神秘體驗』 | 蘇友瑞 |
註:本文是更新版,原始版本與豐富的回應討論在這裡。 ※ ※ ※ 因此在我欣賞巴哈、莫札特、貝多芬、舒伯特、布拉姆斯、聖桑與拉威爾的經驗中,都發現他們出現在後期作品有『心靈躍升』的現象。這種現象帶給音樂欣賞者的直接感受,就是本文談到的『神秘體驗』。人類的心靈世界不見得需要具體教義儀式的宗教型式,但是每個人一定都有終極關懷的價值感與神秘感;這種終極關懷的感動是可以被音樂誘發的,於是我們發現被誘發的神秘體驗出現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底下我所謂的『位格』這名詞的真正定義請去問神學家,只是借用來描述音樂欣賞的感覺而己。) 第一種是偏向追求『境界高妙』、『世事如夢』、『放下』與『自在』這種『無位格』的音樂體驗。例如貝多芬最後三首鋼琴奏嗚曲,這種音樂表現的是:不與任何對象進行對話,而呈現出一種逍遙自在的心情。例如 OP.109 的第一樂章,貝多芬的手法是利用少數音符打破旋律線的完整,讓我們期待一條完整旋律的心情吊在半空中;再加上他使用違反古典主義的和聲習慣,讓音色產生不夠和諧的輕感與虛感;從而產生逍遙境界高妙的感覺。 再例如 OP.111的第二樂章,從第一到第三變奏層層把變奏主題切細、加快之後;先完全只用低音域把旋律極簡化,再使用非常細碎、溫和的三十二分之一高音域音符把旋律線徹底切碎;這樣的手法徹底打破我們心中原來期待的完整音樂圖像,結果我們的心情又被虛懸在半空中,從而得到超脫世俗的感覺。這樣的藝術手法不依賴對話,而且打破任何『指涉對象』;目的是讓我們產生『空靈』感受,所以我稱為『無位格的藝術體驗』。 這種心靈歷程與傳統華夏文化是比較相契的,於是順理成章發展成與大自然合一的精神感受;於是在馬勒的第八交響曲《千人》第二樂章、《大地之歌》露一下臉之後,轉向法國古典音樂界的丹第(Vincent D'Indy, 1851 ~ 1931),最後在皮爾奈(Gabriel Pierne,1863- 1937)徹底發揚光大成為最高偉大的藝術。可惜這個路線是現今古典音樂界所嚴重忽視的。 ※ ※ ※
另一種是追求『上帝的愛』、『對上帝的馴服』這種『有位格』的音樂體驗。例如貝多芬的最後六首弦樂四重奏,這種音樂表現的是與一個『可互動的對象』進行對話的感動;而在這種對話中,貝多芬式的作品是與他心目中的上帝進行對話,他與那個對象互動後得到的感動是願意臣服於上帝(例如OP.135的第四樂章)、傾聽到上帝的愛與和平(OP.135的第三樂章)、面對上帝嚴肅審判的敬畏(OP.131的第七樂章),向上帝祈禱(OP.131的第一樂章)....等等。這些音樂的感覺讓我們覺得貝多芬與一個擁有『愛』、『和平』、『公義審判』、『可垂聽禱告』這些屬性的『對象』進行深度的對話,所以我稱之為『有位格的藝術體驗』。 這個路線是古典音樂的大宗,從巴哈、莫札特、貝多芬、舒伯特、布拉姆斯,再轉到聖桑與拉威爾,把這個西方心靈世界最深刻的藝術發揮地淋漓盡致,產生無數令人感動的偉大音樂。 我發覺,傳統華夏文化對於『有位格的藝術體驗』往往很難欣賞;我們太容易把任何藝術都解釋成『無位格的藝術體驗』。在我們身旁找到喜歡 OP.131 的人實在很少,而學會米蘭昆得拉那套把 OP.135 解釋成無位格的藝術體驗從而順勢喜歡上 OP.135 的人卻著實不少。據此而論,我們的藝術觀點還是會受到社會文化的影響;當然了,如果嘗試追求徹底自由的藝術體驗,他就得學習如何擺脫影響藝術心靈的外在原因。 ※ ※ ※
上述只是一個方便欣賞音樂的方法論,不是多嚴謹的論述,只是想達到一種美學的分享。針對純粹的音樂欣賞者,這種方法的目的是:能不能幫助欣賞 OP.111 與 OP.127-135 的差別?幫助欣賞布拉姆斯 OP.116-118 與 OP.119 的差別?幫助欣賞莫札特 NO.27鋼琴協奏曲與 K.614、616、617、618 的差別?進而,能不能發現聖桑的《安魂曲》與貝多芬《莊嚴彌撒》的心靈繼承?能不能幫助欣賞拉威爾兩首鋼琴協奏曲的心靈處境是貝多芬 OP.135 的繼承與延申?若也有人能從這種整體心靈音樂欣賞方法看到更多音樂內容,這種音樂觀點就不枉了。 音樂欣賞,可以有無限的可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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