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響情人夢》的古典音樂視野:
   『哲思詮釋』與『音色營造』

蘇友瑞

  《交響情人夢》中,法國指揮家堅尼與男主角千秋的指揮比賽(第十集與第十一集),透露了很多有趣的音樂觀點。

  他們複賽時,堅尼先指揮拉威爾《小丑的晨歌》,再指揮史特勞斯《狄爾的惡作劇》。而千秋是先指揮拉威爾《死公主的孔雀舞曲》,再指揮同樣史特勞斯《狄爾的惡作劇》。結果千秋對法國號手要求太嚴苛,與很多樂手起了衝突,樂團失控而差一點失去比賽資格。

  這裡是有可以詳細理解之處的。


  《死公主的孔雀舞曲》是一首在拉威爾作品中樂團編製最小的樂曲之一,一開始便是由法國號演奏出悽美無比的主旋律。但是,這首曲子叫做『死公主』或『早夭公主』,其實與音樂本身不見得有關,純粹是拉威爾隨興取一個名字而己。固然曲子本身很悽美,但這恐怕是孔雀舞曲本身型式使然。證據可參考《鵝媽媽組曲》的『睡美人之孔雀舞曲』:你可以發現,如果要詮釋出人性情感,這兩首曲子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所以,『早夭』公主跟這首音樂的旨趣是無太大相關的。

  在這首音樂,可以說拉威爾企圖在較小的樂團編製中,做出極大的音樂線條與音色的營造效果;也可以說,他這時還沒有發展出往後作品那麼千變萬化的管弦樂技法。無論如何,這首樂曲的音色炫技在拉威爾的音樂中算是很小的,因此,最容易使用『樂』之詮釋能力來彌補『音』之營造能力的不足。所以,只能走『哲思』的『樂之詮釋』路線的千秋,指揮這首音樂可以讓人聯想到女兒早夭的情感。


  相對的,拉威爾《小丑的晨歌》是超高難度的管弦樂曲!不但編製極為龐大,其中各種音色炫技、甚至在中段慢板部份指定減少提琴族之數目,都是經過精密無比的設計。這樣的音樂,完全不必去詮釋出『逗人笑的小丑會有怎樣心情的晨歌』;單單只要求能正確表現出樂曲的『音色營造』,就可以讓非法國樂團通通死得一乾二淨了!所以讓千秋這種『哲思詮釋』型的指揮來指揮這首音樂,必定輸給堅尼。

  真是很佩服原漫畫作者:雖然他對主角千秋的偏好並非法派善長的『音色營造』能力,但是編劇過程對樂曲的選擇,真的不像是不懂法派音樂的人寫出來的!如果他居然敢編出:千秋指揮《波麗露舞曲》又產生『哲思』而贏過堅尼,我一定會把書丟到地上笑掉大牙。

  如果我是那個法國號手,我當然會對指揮千秋發火...!因為《死公主的孔雀舞曲》一開始由法國號主導的主旋律,如果要有千變萬化的音色營造,勢必不能太小聲,才會有動態餘裕來進行音色變化。而千秋為了表現其『哲思詮釋』而叫法國號一再吹小聲,等於是把美麗的法國號音色變化能力,壓扁成只有聲音而沒有音色變化的平淡無奇水準。做為一個有自尊的法國號手,當然要翻臉了。古典音樂圈流行一個極為錯誤的『芝加哥愛樂的銅管聲部超強』之觀點,正是這種無法鑑別銅管音色營造能力的流風;習慣這種光有音效而毫無音色營造能力的銅管,恐怕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法國號手要捉狂。

  這套漫畫雖然因為作者自身偏好而傾向高舉『哲思詮釋』,但是取材嚴謹的態度下,對於『音色營造』的資訊徹底原汁原味地保留下來,很容易就可以閱讀出背後重要的意涵。


  在此強烈推薦這套經典唱片:克路易坦與巴黎音樂院樂團在EMI錄製的拉威爾管弦樂合集。比起其他更正統的法國指揮家來說,克路易坦太溫文儒雅了些;但是巴黎音樂院樂團與他的天作之合令人驚嘆,更重要的是,這套錄音正確無比、完美無缺;只要你使用的是『正確音響』而非『加料音響』,就可以輕易聽出拉威爾運用管弦樂的音色營造能力。其中,《死公主的孔雀舞曲》的法國號手可說是美到令人流淚的銅管,你可以從中感受到為什麼法國號在這裡『不能太小聲』,否則令人流淚的銅管音色美感就會消失無形。

  隨著作者更進一步的取材,這個全新的古典音樂視野之故事還會繼續進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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