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在懷老大的時候,曾為取名字頭疼得很。
初時面對浩瀚的字典,覺得興奮莫名,每一個字所蘊含的豐富意義,
都充滿了無限的希望與可能。
但一個字一個字摭拾出來唸、思考、組合之後,又變得陌生,遙遠,
不那麼相干。
因初為人母,對一個尚未出生,還未抱在手中的小生命,
看不見,感覺不了,連對他(或她)的特癥、個性,甚至命運,全一無所知。
而自己寄與孩子的厚望又抽象飄渺得很,怎能隨便地捏一個名字便勾劃得出?
這時,我便很羨慕伊甸園中的亞當了。
他為虫、魚、鳥、獸取名字,可是上帝一個個用泥土造好後,
帶到他面前,讓他看清楚像什麼之後,才再一一取出的。
既然憑空抓字,總覺得沒有適當的字「配」得上我們的孩子,
我開始奇怪一般人名字都是怎麼取的了?
咱們夫妻倆便想到參考一些認識之人的名字。
很奇怪地,有些名字一叫出後,一想到那人的個性和模樣,
倆人便不約而同地猛搖頭,不要,
絕不能像他。若是同名之人是我們所傾慕的,
倆人又會挑挑眼,示意可以考慮。
在那一一「叫名」的過程裡,我逐漸意識到,
有些名字看來平常、普通,但在與這人的交往裡,
卻從未覺得那人平淡到可以一手隨意地抹掉。
他的個性、教養、與談吐,
可以使一個無意義的名字由一個符號、一個標籤,
跳躍為一個生動、獨特,又讓人印像深刻的人。
原來,賦與一個名字生命的,是那包裹著名字的血肉,是「道」成肉身,是那個人。
不知我的父母當初取我的名字,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取的?
有一點卻是可以確定的,我必需很努力,很生動地,
去賦與我的名字一個獨特又深厚的生命。
因為,你看,我有一個挺容易讓人混淆的名字。
不知是否我的名字特別會受作父母的青睬?
光不同姓,同名,但寫法不同的便碰到過許多個,
「張慧婉」、「江惠婉」、「李慧婉」之類等等,
中學時在那種大學校,一抓便一把。
當大夥兒散置操場時,只要一呼便近乎「百喏」。
聽不真切時,總覺是點到自己,頗有幾分心驚。
那同姓,同名,不同寫法的「陳慧婉」、「陳惠婉」和「陳惠琬」便更讓人搞不清了。
明明是個女的,為何不安份守己的叫惠「婉」,而叫惠「琬」呢?
許多朋友,包括一些編輯便自作主張地幫我改名。
我甚至還收到過一位「惠婉」的稿費!
近來,且常看到一位「陳慧婉」的文章頻頻出現報刊,
甚至得了文學獎,朋友見面均向我道喜。
我豈敢剽竊別人的美名,辛苦地在那澄清,
卻又被朋友罵是:「裝蒜!謙虛也不是這樣謙虛法!」真是百口難辯。
但繼又阿Q的想想,將來出書時,說不定能因此沾光而增加些銷路,也是美事一樁。
只是苦了人家這位名作家。
為了強調不同,加深別人初識的印象,每到一個新場合作自我介紹時,
我總會常加上一句:「我的『惠』是恩惠的惠,『琬』是玉作的飯碗,因為我很值錢!」
沒想到,居然也給我碰到另一位「很值錢」的陳惠琬。
她也是一名基督徒,非常愛閱讀,我的幾篇三腳貓文章,
居然都有幸地被她看到,並也受到「是不是妳寫的?」
詢問困擾( 說困擾,是因為文章還未好到與有榮焉的地步) ,
便向編輯要了電話,與我「驗明正身」。倆人還因此牽出了段緣份。
中文名字既是如此地「大眾化」。
當我住修女院,
被那位義大利修女院長取了個「泰瑞斯娜」的英文名字時,
人一下忽然覺得抖了起來。
這樣別緻,唸起來又特富氣質,再加上義大利的名,配中文的姓,
用腳趾頭便可算得出這世上會同名同姓的人有多少。
自以為,這便將是我在西方行走江湖,「揚名立萬」的名字了!
那裡想得到文化短淺,工業又先進的美國,才不講究什麼「精緻」。
「叫什麼名?什麼?--就縮叫『泰瑞』,好不好?」
是初見面自我介紹後常有的景況。
要不呢?便是老弄不清楚,只好自由創作,亂叫一通。
我的美名「泰瑞斯娜」便開始有了「泰瑞莎」、「克莉斯納」、「婕瑞妮娜」等不同的版本。
這些雖然錯誤,但還算是屬於「美麗的錯誤」。
有一次上日本餐館,帶位的日本女士見我長了張東方臉,
又在聽了我同事叫我幾次之後,
便誤以為我有一個日本式燒雞醬的名字,
拚命親熱地喚我:「泰瑞鴨雞!泰瑞鴨雞!」。
此外,「摧你打」,「狗吠雞馬」……每況愈下的情形比比皆是,令人慘不忍聞。
遂讓我成為了一個擁有著特殊,卻很少有人攪得清,但一旦攪清了,
卻又怎麼也忘不了的名字之人。
有人便安慰我:「不過就是個名字麼!不搞錯『人』,才真正重要!」
問題便在於名字這事兒還真輕乎不得,要不怎麼中國人重蓋章,西方人重簽字?
一個名字蓋、簽下,小自背書,大到點名殺頭,絕對張冠李戴不得。
中國人講究「名滿天下」與「名聲狼藉」,告訴我,這還只不過是個名字上的小事情麼?
所以,一個人在報出了他的名字之時,就形同報出了他是誰。
他的名字,就定義了他這個人。
若叫得不一樣,就是在叫一個不一樣的人。他的名字,就代表他本人。
因此,我不大喜歡隨便報名。尤其是在初到教會、查經班時,
不敢留名也不留姓,深怕「後患無窮」,被電話、探訪追蹤。
但在邂逅一位心儀的男士後(當然是指婚前),
又想千方百計的像打歌般,不斷向對方推銷自己的名字,
深怕對方不知道,記不得我是誰。
因為每一次的報名,都是賦與對方一個支配自己的權力,
只要你一叫「陳惠琬」,我聽了便得停住,得注意你。
你可以珍惜我的名,也可以輕蔑、咀咒我的名。
當我向你說出自己的名字時,便也是向你揭露自己生命的開始。
是一個關係產生的重要前奏,豈可不慎?
由此可以想見,當年摩西在西乃山上,
與上帝在燃燒的荊棘中初次相遇,上帝向摩西揭露祂的名之時,
那是怎樣一個震憾天地的經驗了!
也可說是人與神接觸的一個重要的里程碑吧!
因為幾乎窮盡了人類歷史,我們想要找出在這世界上所有的範疇、
符號與語言,來定義這位神是怎樣的神,
但面對祂的廣大與豐富,人只覺得有限,覺得詞窮,
只好用「上帝」來作對這位道不完全的神的一個統稱。
而聖經上的先知與詩人雖盡了他們的所能,
來描寫這位神是磐石,是山寨,是屏障,是光。
又稱祂為「永生神」、「至高神」、「全能的神」、「看顧人的神」……
來捕捉人對上帝的一丁點認識。
但「永生」是多長?
比全人類的壽命,甚至全人類的歷史加起來還要長?
長多少?「至高」是多高?
我們只知比太空船所能接觸的最遠星球還要高。
因此就是用盡了我們的語言,加上全世界的事物,
在我們的描寫之外,還有廣大的沉默與空白是填不滿的!
所以,當摩西向上帝問:「他們若問我說:『祂叫什麼名字?』我要對他們說什麼呢?」
上帝初時並沒有回答祂「叫」什麼,卻宣示了:「我是!」
沒有任何事物可以用來指稱祂是誰,僅僅「我是」。
這給了我們偌大的想像空間:
是始、是終、是無限、是全知、是全有、是全能、是創造主!……
當然,祂並未陷可憐的我們於荒漠式的空白中一昧失落。
我們擁抱不了無限,於是,祂又啟示了一個具體的名字放在我們心中:
「耶和華( 意指自有永有)!」
霎時,這位遙不可及,高不可測的神,忽然俯身就人,
給了人一個和人一樣的名字--「耶和華」,
一個不單只是用幾個字湊成的一個名字,
而且更是祂不斷地用祂的憐憫、恩典、豐盛的慈愛和誠實來承載,來賦與一個名字生命。
且為了「建立祂的名」,
祂不斷地用祂偉大的作為在我們過去的歷史中工作,
後來更道成肉身,取名「耶穌( 意指『耶和華是拯救』 )」,而完成了祂在歷史中的救贖作為。
就因著耶和華在摩西的面前揭露了祂的名字,
祂與人類便進入了一個更深一層的關係--一個自我揭露的關係。
而且,在祂交付名字給我們的同時,祂更交付了祂自己的一部份。
自此之後,我們所有對祂的名呼喚、求告,都會引起祂的注意,祂都不能不聽。
我們可以稱頌、榮耀祂的名,也可以忘記、蔑視,甚至污穢祂的名。
不同的名,錯誤的稱呼,叫出口都不是在稱呼祂。
而默想「祂的名在全地何其美」,也就形同在沉思中敬拜祂這位真神,在敬拜祂。
但是,交付祂的名,並不意味著傳遞一把阿拉丁的神燈,賦與了摩西無上許願的權力。
而是在聽到祂子民的求救聲,耶和華決定揀選摩西參與祂的救贖的計劃,
並在有需要的時候,可以呼求祂的名,祂便必與祂的子民同在,一同實現祂的應許。
那是放下了一個關係承諾的邀請。
現回想,想我們為兒女取名的那一段山高水低,不知是否可憐天下父母心?
就在我們千挑百選,「捻斷數根莖」,
終於創造出一個偉大的名字之後,一旦說給別人聽,總是立即見光死。
不是反應平淡,或引以為怪,便是音、字、義可以挑得出毛病,甚至成為取笑的對象。
但對咱們父母本身,那名字一旦取下之後,
不論是阿貓還是阿狗,便已在心裡生了根,且成為千呼萬喚,百般寵愛的感情對象。
就因著一個名的成立,咱們這作父母的,便與子女立下了一個愛的誓約,且是一生一世。
可見,一個名字,是要放在一個「關係」裡面,才顯得出來它深刻的意義。
所以,在耶和華自我揭露,願意與人進入父母、子女式「愛的誓約」關係,
後來更藉著主耶穌自己,來啟示祂的名字之後,
若不進入與主耶穌相交的關係之中,
「主耶穌基督」這個名字,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個沒意義、
不相干、遙遠又陌生的洋人名字罷了。
而叫主耶穌基督、叫菩薩、叫阿拉、叫婆羅門、
甚至叫宇宙中的大力量、心中的光,
都以為是在呼求同一個神時,
可就真印証了咱們中國人那句「失之毫里,差之千里」的老話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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