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一間查令十字路八十四號
　

陳若漪         

　　　　　　　　　　　　　　　∼∼查令十字路八十四號∼∼

　　海蓮•漢芙和一間小小書店展開這段跨海情誼，緣起於瞧見某個週刊廣告的 意外，而我遇著並且真正有機會展讀這本信札，也是一場偶然的機緣。

　　那天下午原本只是去跟一位朋友借幾本書，準備拿了就走，但我一遇到別人 的書櫃總忍不住要多看幾眼，看著看著，這本黃皮小書吸引了我的目光。一個地 址？一本以地址為名的書？那個地址上住了什麼人？他們發生了什麼事？

　　拿起來翻看，朋友馬上在旁眉飛色舞的大力推薦，於是「順手」也借了回家。

　　這個小小的偶然，帶著意想不到的震撼，我幾乎沒有歇息的在當天一口氣看 完，並且感動不已。但我一時間說不出這些看似普通的信件，在心中所激起的無 數漣漪究竟自何而來？

　　肯定不是因為它那所謂「被愛書人奉為經典」的頭銜。世上被稱為好書的如 此之多，走進書局在書架上的書更多，都會有很多人推薦，都會告訴你它如何值 得看，但你什麼時候會和哪本書相遇，而這本所謂的「好書」到底是不是真能感 動你，是不盡然可知的。閱讀這種主觀性極重的活動，更是如此。遑論我在看完 之前，根本不知道它有如此大的名號。

　　也不太是因為文學的緣故，基於就算想表現對於文學的愛好，但信件中所提 到的那些書，做為一個沒有對英國文學有太多研究或特殊愛好的普通讀者，十之 八九自己聞所未聞。想和海蓮有太多的共鳴，困難度挺高。

　　若是再加上譯者某些「好心」想更適應中文環境卻令人啼笑皆非的「更動」 ，差點全然破壞了閱讀的味道...。

　　如此看來，它實在沒有太過特別或深奧之處。那麼自己到底被什麼感動？那 些同樣如此喜愛查令十字路八十四號，將之視為珍寶的愛書人們，被感動的又是 什麼？

文字的溫情　對於執著的瞭解

　　不說文學吧！談談一種關於文字的溫情。也許那一封封在海洋上飛來飛去的 郵件，會如此吸引人，來自他如此真實透露一種隔著時間與空間，藉由文字產生 並且交流的特別溫情。因書而起，但不止於書。所以他們單純用文字閒聊（討論 如何做布丁？）調侃著生活中面臨的困苦，漫漫時光隨著信件漂流而去，分享平 凡日子裡的一些改變，一些小事，並且，對距離遙遠的另一方好友，珍惜並且彼 此關懷著。只有文字，但也因為文字而純粹。

　　在到處都如此便捷，可以轉數種交通工具到達任何想到之地的這個時代，那 種純粹，同時勾起我們對於單純的嚮往。

　　或者也關乎一種買書和閱讀的心情。我想起某天決定要自己去書店買一本書 時的情景。

　　關於買書這件事。我常逛書店，但不知是不是莫非定律作祟，每當我準備認 真找一本自己特地要買的書，就會在書櫃間徹底迷路。不管裝潢格局越來越舒適 寬敞的書店，是基於任何的經濟性考量擺放書籍，在看似分類完整的書叢架上找 一本自己想要的、稍稍冷門些的書，都是件很困難的事情。它總是永遠不在上次 看到的地方。....只好求助於服務台人員。

　　通常這都是非常現代都會感的。彼此的對話溝通，只在找書和給書的短短幾 分鐘內，開始於報出書名，安靜在電腦鍵入搜尋時，結束於宣告地點或者遺憾告 訴你已經沒有貨，需不需要訂貨的瞬間，然後微笑換人，沒有任何多餘的綴詞。 他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會遇到怎樣的客人，我也不知道下一回要找書時會遇到哪個 服務人員。

　　不能怪他，畢竟這樣忙碌的人潮中，講溫情之類的東西都太遙不可及，能夠 把工作做好，面帶微笑迎接每個不同面孔的陌生人，已經是一種專業。

　　不過那天有點不同。我站在櫃臺前，怯懦的要報出書名，只開口說了兩個字 ，面前的服務人員忽然眼睛發亮，迅速點點頭開始搜尋，然後用一種要帶著專業 冷靜，卻又無法控制興奮之情的口吻，指點我書會藏身在哪裡，還詳細的告訴我 封面長的如何，可能會在哪本跟哪本之間。

　　「哈！他是認得那本書的！」這個念頭在瞧見他眼睛發亮時自腦海中浮起。 有人知道自己要找的不只是某個商品和價錢，知道書名背後代表的意涵....，小 小眼神的燦爛，居然令人有在滄海中不小心遇見同好的竊喜感。

　　於是轉身離開櫃臺時，我想到海蓮和她的書店，是關於對某種執著的瞭解。 要在恰好的時間，遇到可以分享的人，是需要點運氣的。閱讀是種孤獨的行業， 所有的分享共鳴，都得在獨自閱讀有所感之後。而浩瀚書海，排列組合起來如同 人的性格一般繁複，你幾乎不太可能找到一個人，和你擁有完全一模一樣的閱讀 經驗，在同樣的時間點內看過同樣的書。些微的交叉錯落，能夠分享的契機便過 去了。心有所感欲說卻不可得尋不著知音，才是讓閱讀產生寂寞感的緣由。

　　也許這是為何 BBS的連線書版，總是會不斷出現有沒有人看過這本或那本書 ，或者討論自己最喜歡的書是哪些這類詢問主題的原因。我們仍然希望在自己心 裡迴盪的感受，不只是自言自語，有人懂得，我們所喜愛或感受的是什麼，並且 給予回應和支持。

　　而我猜想，海蓮彙集了這些信件，無意要闡述自己對於文學有如何的看法和 理念，而是要紀念一個朋友，一群朋友，誰懂得她某部分的執著堅持，知道她熱 愛為何，並且全心支持幫助她的愛好，以跨乎書商與顧客之間那些經濟關係的溫 情眼光。

　　用最簡單的型態打動我們內心深處的，不只是對於書的熱情，更是擁有了一 個瞭解並且能夠分享的對象，那甚或是一整間書店。

　　莫怪海蓮會說，「我虧欠它良多」，那份虧欠，無關乎任何物質金錢，而就 是，虧欠。是對於失去知音的一份淡淡緬懷。

　　去了那條路並不會找到自己的馬克與柯恩書店，那是屬於海蓮的八十四號， 不過閱讀的過程中，我嚮往著他們彼此所擁有的心靈共鳴。在仍然漫長的人生旅 程中，我能否有像海蓮一般的幸運，遇見和自己一樣，執著於閱讀，而又不甘於 只是閱讀的同伴？我會有幸找到我的查令十字路84號嗎？而那時的我，是否又懂 得該如何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