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地瓜請帶歡樂面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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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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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過生命的殘缺和挫折，讓我們更容易知足和感恩。 那種平靜美好的感覺，很難形容。 請你把心打開，你一定體會得到。 馬地瓜狂歡後，也可以選擇繼續快樂。不是嗎﹖ 馬地瓜(Mardi Gras)狂歡節到了！這是沼澤地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刻。每年這時候，沼澤地擁進十幾萬觀光客來裝瘋。狂歡的方法是從早到晚，一場接一場花車遊行。票選出來 的國王，后妃及貴族分坐花車，沿街對百姓拋擲塑膠的項鍊，金幣，和紀念杯。佔據馬路兩旁的人群﹐一邊喝啤酒﹐一邊大喊：「丟給我﹗丟給我﹗」，然後很原始 的搶拾不值錢的項鍊金幣。遊行後的狂歡，大家都猜得到吧﹗就是化妝舞會嘛。 馬地瓜聽起來像一種地瓜，這是我隨意翻的。馬地(Mardi)法文是星期二。瓜(Gras)者，“肥”也。根據民俗傳統，肥的星期二，是齋戒 的前一天。大家暴飲暴食吃得肥肥的，星期三就不能吃香喝辣，要齋戒四十天。齋戒期間餐廳會象徵性的推出幾道清淡的菜式。從馬地瓜前的星期五開始，每天都有 不同民間組織主辦的遊行和舞會。這幾天沼澤地的各級學校自然都放假，老師也要瘋一下。 （一）書店的氣質美女 正當別人在街上狂歡的一個白天，我帶著自己和朋友大小四個孩子，浩浩蕩蕩來到沼澤地的書店。也不是要裝氣質啦﹗聖誕節親友送給孩子書店的禮 卷，一直還沒用掉。孩子們正值尷尬的青春期，對大人在街上瘋狂搶塑膠項鍊的「幼稚」行為漸漸失去興趣，所以逛書店也不錯。進了書店，我宣佈一小時後拿著想買的書或CD集合，但不能超過禮卷上限。四個青少年一哄而散。 我一個人走到特殊教育的書架，找到一本討論阿斯柏格症(Asberger Symdrone)的新書。阿斯柏格症和自閉症有些類似。讀過許多自閉症的書，但講到阿斯柏格症的部分都不多。難得看到針對阿斯柏格症的書上市。我如獲至寶，捧著一本想找個地方坐下來翻閱。 有個閱讀區，幾張大沙發靜坐著，看起來很舒服。空位很多，只有一位金髮女子佔據了一角。我繞到距離她最遠的沙發坐下。算是觀察四周環境，我偷瞄了她一眼。對方是位美麗的中年女子。她上了淡妝，穿著非常高雅。假日的書店，一般人穿著沁菜。像我自己便是體育褲加破球鞋，自以為酷。 我才剛把書翻開沒看到兩頁，就有人悄悄在我旁邊的沙發坐下，並輕聲向我問候： 「嗨，你好。」 以為是熟人。抬頭一看，卻是那位穿著高雅的氣質美女。我認識她嗎？不認識。嘿嘿，是要找馬地瓜舞會的男伴嗎？拜託，不會是我吧。 「我看到你在閱讀阿斯柏格症的書。請問你對這方面很有研究嗎？」她聲音低沉，很友善。典型的美國人，大方又話多，碰到陌生人也可以扯。 「我不是很懂。我是學工程的。」我低調回答。在陌生人前面我通常都比較假仙。 「嗯…自閉症方面的書，我差不多都看遍了。你手裡這本書我也有。阿斯柏格症的書不多，這本書值得買。」中年女子話匣子打開了，莫非是推銷員？這年頭，很友善的陌生人，不是推銷員，就是老鼠會。 「自閉和阿斯柏格這方面的資訊，我們這種小城市非常缺乏。」她繼續發表高見﹕ 「許多醫生都沒有醫療自閉症的經驗。所以我常跑書店看看有什麼新書。如果你對這方面有興趣，到大城的教學醫院會有收獲。」 「是啊是啊，」聽她這樣說，我也表同意的小小抱怨一下﹕ 「有一次我和城裡一位知名的心理醫生聊天，他根本不知道什麼是阿斯柏格症。」 我把坐姿調整了一下，做出一付尖頭鰻的樣子。 （二）和陌生人心靈分享 看到我有問有答，中年女子美麗的臉上突然流露出憂愁的神色，她吐出真正想說的話。 「我兒子馬克今年二十歲。他的自閉症蠻嚴重的。他很聰明，卻不願意去唸大學。你相信嗎？他說大學太簡單，是浪費時間。」 「馬克整天待在家裡彈鋼琴。他是音樂天才，彈的都是自己做的曲。但他沒有社交能力，不會和人溝通，現在一個朋友也沒有。我實在非常擔心他如何在社會生存。」 「馬克從小就沒有朋友。小時候，為了他，我們買了一棟有游泳池的房子，常邀他的同學來游泳。到了高中，你知道，高中男生只對女孩子有興趣，再也沒有人願意陪馬克玩。」 「高中他唸不下，沒朋友，不愛寫作業，有時候拒絕考試。老師不能接受，同學又常嘲笑他，只好休學。後來我們替他報名高中同等學歷的測驗，他勉強過關，拿到高中文憑。」 「有高中文憑，很不錯嘛。很多人高中根本讀不畢業。」我這不知算不算鼓勵。 中年女子時空交錯，敘述著兒子馬克的故事。馬克吉他，鋼琴無師自通，作曲也很行，但譜放在腦子裡，不願寫下來。說到兒子摸索音樂的過程時，中年女子的臉上閃過一絲光彩，但很快消失。她重複著對自閉兒未來的擔心。 原來打扮得漂漂亮亮，高雅美麗的她，來書店不只看書，還在尋找心靈分享的對象。我還以為自己是老帥鍋，有艷遇咧﹗先生你太多心了。我感覺到她的無奈和愁苦，雖然她只是淡淡的訴說。大部分時間，我專心的，靜靜的聽。因為，我對特殊的孩子很有興趣。 看著中年女子憂愁的臉，猜想，二十多年前，她該是熱得發燒的校園美女。可能沒想到，結婚生子以後，為子女所付出的努力，會比想像中還要多很 多。唉，這不就是人生嗎？有歡樂，有憂愁，有許多未知數。過去的就過去了。發生的也已經發生了。未來的事，誰也不知道，我們一定要選擇憂愁嗎？ 其實我不習慣和陌生人談心。不過既然她和我分享憂愁，那麼我就回應一下。 「你的感覺我知道。我十二歲的兒子路易，從小醫生就診斷他有自閉症。」我告訴她﹕ 「我自己看書，覺得他比較像阿斯柏格症。不過，什麼症還不是都一樣，只要有耐心，給孩子多鼓勵，他也是活得高高興興的。」 「他在學校適應嗎？」中年女子同病相憐的問。 「還好咧。路易肌肉控制不好，寫字很慢，考試寫不完。但老師只改他有寫的部分，沒寫的都不算分。有時候考試老師也讓他拿回家寫。」 「這樣才是對的方法啊﹗馬克從沒受到這種待遇。」中年女子嘆了口氣。 「當然這需要和校方溝通啦。我們運氣好，每年的老師都很配合。」我說得很輕鬆。真的，有耐心的老師很多，只要家長不要太貪心。 「唉，我先生到現在還不能接受兒子自閉的事實，總是說我自尋煩惱。他不喜歡聽我說馬克自閉。」中年女子認為分享是一種充電，很有幫助。 「少一個人煩惱也好啊，父母兩人整天煩惱憂愁，緊張兮兮，孩子會快樂嗎？」這是我的「也好」定理。得不到最好，其他統統是也好。 （三）馬地瓜，請戴上歡樂面具 說到這兒，我看到四個青少年，選好了他們想要的書和CD，一字排開，很有耐性的在旁邊等我。中年女子也注意到他們，清一色東方臉，一看就知道是我的跟班。 「你很熱門，好多人在等你。我該走了。」中年女子站了起來： 「祝你和路易好運。」 「我祝你全家好運。謝謝你推薦的書。」我揮著手中的只看了兩頁的書： 「馬地瓜，請丟掉憂愁，戴上歡樂的面具。」 中年女子笑了起來。對啦，就是這樣。 推開書店的門，早春的陽光帶來微微的暖意。遠方隱隱傳來馬地瓜的鼓號聲，讓我的細胞不覺的上下跳躍起來。我大搖大擺的走向停車場，像黑社會老大，後面跟著四個小囉囉﹐心裡很得意。什麼是完美的人生？完不完美，是上天給我的，我就滿心歡喜接受。 什麼樣的孩子算正？算優秀？我的四個小囉囉，一個大神經，一個自閉，一個有自殺記錄，一個不諒解父親，一年多不和老爸說話了。他們的問題， 我一個也解決不了。但每個年輕的生命，都像寶石那般珍貴。每個孩子，都有優秀過人的地方，等待大人去發覺。這一刻，我們歡笑在馬地瓜，我告訴孩子，臉上掛 著憂愁，是違反馬地瓜傳統的。也許，穿著高雅的中年女子，也已經把憂愁遺落在書店，去街上成了狂歡的馬地瓜女郎了吧。 經歷過生命的殘缺和挫折，讓我們更容易知足和感恩。那種平靜美好的感覺，很難形容。請你把心打開，你一定體會得到。馬地瓜狂歡後，也可以選擇繼續快樂。不是嗎？ 選自【Ｄ男Ｅ女】 一方出版社，2003年2月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