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段消逝的記憶中回憶

 

翹毛球         


  外婆八點多的時候過世了。

  我們其實心裡也多有準備,因為她先前器官已經衰弱,在醫院插管。

  之前就在猜想,會是哪一天接到這樣的消息,當時我會是在做什麼。

  上回爺爺過世,我記得是在週六晚上,在石牌禮拜堂參加青年團契聚會

  當時是很高興,詳情不在此贅述。不過我怎麼也沒料到,外婆過世的地方,就是在石牌禮拜堂後面的安養院,距離不到20公尺。

  她的故事就這麼落幕,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

  她是媽媽的繼母,並沒有親生的子嗣。不過我想這不是重點。外婆大概是外公五十歲左右續弦的,當時我媽媽應該是在國中左右吧。媽媽的親生母親在她三歲左右過世,是因為人家送的水果已經放到不新鮮,卻捨不得扔掉,吃了不舒服,就這麼給密醫誤診而死。後來外公帶著我媽到南部散心,住了六年,直到我媽上國中才回來。

  往後,一直到我出生以前,大概有20年的時間吧。外公八十一歲過世的時候,我出生才一年半,對於外公沒有印象。從媽媽的口裡,知道外公是個好人,是軍人,十分愛家。回到故事的主角,外婆。

  我家離外婆家不遠,小時候,一雙小腿慢慢的走向外婆家,去看外婆。外婆家有顆很高的芒果樹,是當年我媽親手種的,已經三層樓高。外婆的庭園一向是充滿各種花草,也煮的一手好菜。雖然她只有小小的廚房,但我記得那美味的燉紅蘿蔔肉,也記得她把房子布置的好溫馨。

  當時的我不能明白,外婆一人守著那大宅院的心情,在颱風來前她總會叮囑著我爸,去把樹枝鋸短些,免得颱風吹的壓倒房子。外公走後,她心裡頭的一切話,我想沒人明白罷。我沒聽過外婆有認識鄰居以外的朋友,鄰居也來來去去,認識她的恐怕也已所剩無幾。沒有生小孩,是不是她的遺憾呢?在那動盪的時代,她是怎麼來到台灣,怎麼在這山腳下適應新生活,而她是否懷念家鄉的一切,她的爸爸媽媽,她有兄弟姊妹嗎?

  外婆當年跟外公省著開銷,在同條巷子買了間小套房,我出生以前五年,是我爹娘跟我姐居住的所在。此後22年,都只有一位房客,是個單親媽媽跟她女兒。這房客會幫著照顧我外婆。

  以前寫過,外婆在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會帶我坐在附近的樹下,從小荷包掏出兩個五元硬幣,讓我去買兩隻紅豆冰棒,兩個人就這麼吃起來。外婆家離我讀的小學非常近,三年級時我生病生的嚴重,她到學校門口去接我,照顧我直到媽媽下班回來。晚近,我曾經幾次送飯去給她,由於阿茲海默症的關係,她已經不知道我是誰,但是都會很誠懇的跟我說謝謝。後來,她身體越見衰弱,進了安養院,前兩個月都一直進出醫院,做插管。終於在今天劃下了終點,除了我們以外,幾乎沒有其他人會記得她。對其他人來說,我的外婆可能只是街角的那個阿婆,倏地消失,也不是什麼大事。

  可是對我來講,我的外婆,就是我的外婆。

  終有一天,我也會倏地消失,我在想,會是怎麼樣的情況。

[回《走過生命的幽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