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凝聚女性記憶的空間」一文
作者:rice
在一個算是忙碌的實習工作之中,每天晚上回到住處、便只想休息。 而 8 月末的兩週、由於牧師出國,便搬去和牧師娘一塊兒住。同她帶著 2 個加起來不到 4 歲的的小娃兒、有時晚上將孩子都哄睡了之後,會和她聊聊許多的話題、最多的大概都是婦女方面。
從婦女神學談到教會婦女,再從家庭 / 婚姻談到成長過程; 她曾經是我心目中的學者、一位研究婦女神學的優秀學者,但在這一年的教會實習過程中和她的接觸、我的確卻驚奇於她和教會婦女的互動-- 說明白一點、便是一般所謂的「婆婆媽媽」。 這對於一直唸書的我、很是一個衝擊,因為在過去的觀念中,說到「婆婆媽媽」、與眾多女人們八卦一番,是我避之唯恐不及的 -- 無非是想保持自己的「清白」罷了,深怕一個不小心就變成「她們那個樣子」了!
「她們那個樣子」?!這意味著她們是她們、而我是我,兩個不同世界的人。話、今日聽來,更是顯得充滿鄙視的味道。即便當時的我已經開始研讀女性神學的書籍,對於這些教會中的婦女、我的態度仍舊有一段距離,那時還只是大學生、大多的時間是耗在實驗室當中-- 一個男性多於女性、以致於女性想要做些什麼, 是必須有優秀的表現才比較可以受到重視的環境之中 -- 在這個環境久了、我的性情也變的強悍起來。 真正開始接觸「女人的故事」,應該是 '99 年春、閱讀了「阿媽的故事」、「阿母的故事」, 但老實說、這 2 本書的閱讀並未馬上對我造成影響,唯一有的、大概就是讓我對於身邊的媽媽們、阿媽們開始了較多的注意和觀察,卻也僅僅只停留在觀察、而非交談或生命的接觸。我甚至覺得:原來過去的我是打從心裡厭惡她們的,厭惡什麼呢?厭惡她們的八卦、厭惡她們的多管閒事、厭惡她們一天到晚只圍繞著孩子、孩子、孩子,有時多一些丈夫或家族的話題,或是聊聊連續劇、最近流行什麼。「難道都沒有別的可以說了嗎?」、「難道不能說說一些理想嗎?」我總是在心裡這麼反叛地詢問著、甚至打著不婚的念頭,深怕自己也成了「她們那個樣子」。
通過閱讀、我當真改變了些許什麼嗎?也許有吧!但若不是經過一年多來的教會實習、雖然主要負責的部分仍以青少年為主,但在和眾多人的接觸過程中、我必須要有的是聆聽和關懷 ---- 真正的聆聽和關懷。這曾經也是我以為自己可以做得到的特質,卻在教會實習中在在地發現:原來過去的團契生活、不過是這人生中的其中一小部分罷了;原來這個世界不是只有大專生、不是只有那些同質性高的人,而是有著不同年齡層、不同職業、背景、所學…,特別是一些我們大概都無法想像的人們生活在周遭、教會。過去在大專世界的恣意所言、熱情澎湃的人群,在離開大專世界之後、似乎已不復存在,是缺乏了什麼、抑或遇到了什麼? ---- 這個問題一直在我的心中不停地詢問著。
在台南的這 2 年之中、 閱讀較多的當然就是課程的相關書籍,其中又以女性神學的書籍居多、 同時也補充女性議題 / 主義的相關書籍,到底這是引領我進入神學委身的接觸點(而這其實有更多的原因是原本認定自己要寫的論文是女性神學方面的)。許多人一聽到女性神學的第一個反應,不外乎是一種輕蔑的表情或敵對的態度,很是將女性神學視為一個對信仰、對基督教神學有傷害的思想;在這段研讀的期間也常有人問我:讀女性、會不會讀到離開信仰?老實說、我實在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回憶這 5 年多來,不論是閱讀、對話或研討,我也曾經與人徹夜爭辯、嚴重時的火藥味也頗為濃厚。但大體說來、總還是會被歸入「溫和」的那一邊,實在不喜歡、也懶的跟人爭吵,因為深知人在憤怒時的言語殺傷力、往往不是三天兩頭、短期內可以修復得了的, 但這也不代表未曾動怒, 很多時候的我是跟上主argue, 特別是在實習之後、內心的掙扎更常常讓我不時地向上主提出質疑。
到底在實習之中有些什麼重大事件讓我必須這麼掙扎嗎?事實上是沒有的!反倒是許多小小的事件或平常的對話,以及許多看似生活化的聊天之中。我聽著一些父母(其實大多都是媽媽)對我訴說她們對孩子的期待和擔憂,和孩子聊些家庭或學校生活中與父母、同學的相處,在這當中、我當然看的出之間的矛盾點,也聽的出彼此的關愛。不同的家庭、不同的方式,我在其中慢慢地學習認真聆聽、且學習先站在他們的角度來衡量而不做任何的價值批判 ------ 掙扎便是由此而起、因為這些學習都是必須。說倒容易、長期在所謂的學術訓練之中,不正是在學習有分辨、批判的能力嗎?這會兒要放下、還真是件強人所難之事呀!
上學期修習的「女性聖經詮釋」課程所提交的報告,老師的評論向來是期待我能加上婦女的經驗,台灣婦女的、也包含自己的。為此、我更加地閱讀幾本以女性故事、經驗為題材的書籍,在這當中也更加用心地觀察身邊的女性、特別是那些已為人妻、為人母的女性。這些動作、無非是希望自己可以真的進入一個人的生命,從對方的述說生活之中、 從觀察她們與孩子 / 丈夫的相處之中來看到這個人的生命力 ---- 一個人如何與另一個不同家庭背景的人的張力下相處、孕育子女。然後、我才真正發現:這些女性是如何地處在丈夫、孩子、(可能還有夫家的人)、 工作 / 經濟、和她自身之間的多重壓力與張力,而當我將心比心時、竟發現自己可能無力處理這一切!?這才發現:我的論述、言說或所謂的「與女性站在一起」,都不過是一次又一次不著邊際的自以為是的表現。
『許多婦女,包括我自己,在尋求自我的過程當中,都為了保護自己,寧可把自己獨特的女性記憶埋藏在心裡,學習著男性世界的表達方式,認同著男性主宰的教會歷史所凝成的記憶:信仰告白、教理、倫理、教會節期禮儀等等…』
『我們需要以女性的生活經驗為重點的讀經團體,我們需要能互相信任、理性討論的論壇,我們需要一個女性可以自在地分享不同的記憶、不同的信仰形態、不同的生命態度的私密空間,我們需要學會彼此挑戰與彼此尊重。』
貞文在文中如是說著,而我也開始反省:自己是否已能開始學著面對不同的女性、不單單只是 2 字頭的這一輩, 還包含了更年輕的、特別是年長的那一代呢?是否可以去聆聽說者的故事、及其蘊含在故事中的喜怒哀樂和說者的自我洞察或療傷?是否在不斷地接觸、學習和閱讀當中更能貼近人 -- 以對方的方式來思考、以對方需要的方式來關懷?
『女性凝聚共同記憶的方式,與傳統父權社會的方式不同。女性認同一個教會團體,可能不是基於教會的傳統共同記憶:信經、信條、教理,而是這個團體在她個人的記憶中的意義:得解放、得自由、得安慰的經驗。』『這些個人的經驗、記憶,需要足夠的分享、討論、分析、融會,來形成基督徒女性的共同記憶。然後,才能對整體的認同有所貢獻。』
是的,在我們的教會團體當中是得開始這樣的一個空間了,然而這個空間該如何獲得、又該如何開始?以貞文所提出的為方向的話,首先必須先有一些人作為起點,而我所想到的起點,是一顆敏銳、願意聆聽且謙卑的心靈, 只是這一切、我是以祈願上主幫助 / 賜予的心情來面對;畢竟大多的女性、包括我,在學習的過程中已然注入太多應然的表達 / 感受模式, 在這種模式之下是在形塑「行為、表現」的相同、也因此極易忽略人的獨特性和豐富性。
從「阿媽的故事」、「阿母的故事」到「她的歷史」、「她的故事」、「女人的解咒」,一篇篇不同的故事記述、隱晦歷史的重現,讓敘述者和閱讀者都在過程中得到了安慰和釋放。
誠然、有一些人在研讀女性主義或女性神學的過程中,選擇的是離開基督教信仰。而我也必須承認:「有沒有可能身為一個女性主義者,又同時是一位基督徒?!」的問題仍舊困惑著我。
但我終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目前的我所選擇的、是學習『貼近人心』,是在與眾人接觸、聆聽他人分享之中,我才開始學會尊重。祈願上主幫助我學習有一顆『敏銳、願意聆聽且謙卑的心靈』,並且時時省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