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二○○二年,聽天由命    留言時間/Sun Aug 17 17:56:37 2008
 

二○○二年,聽天由命

莫非


當歲月之腳一跨過二○○一年時,忽然興起一個想法:這新的二○○二年,讓我來做一個實驗,就是不做任何計畫,Let it happen!

什麼意思呢?一向都是一個屬於計畫型的人,雖然是小小一人當家的寫作兼講道,每年也會訂個「年度計畫」。在一元初始時,花上幾天時間大寫日記,回顧過去一年及前瞻這一年,細剖生命成長和工作的方向為何。

但二○○二這一年,忽然想嘗試「完全依靠上帝」是怎麼回事。照我的名言就是`「Just let it happen!」也就是不計畫,完全放手,向上帝開放,讓上帝來型塑我的工作方向,幫助我寫出有深度、有生命的作品。Just let it happen!

然而,後續一年的發展,卻像《不再一樣》一書中所提到的,「上帝常會在你從未考慮過或接觸過的問題上,要你做出調整。」

果然,當我任其發生,「聽天由命」之時,一連串事件便「發生」了,而且全是意想不到之事。

* * *

一月底,身體拒絕再像漏油的車,繼續被我驅使,忽然完全垮掉。從多年血漏,轉成大血崩!

整個人貧血到血壓不正常,眩暈、虛弱,不管吃什麼補藥都補不上來。眼下老掛著黑,臉色像從墳墓裡爬出來一樣嚇人。每做一件事後,便得躺上床,休息很久才爬得起來。

經醫生判定,子宮需要拿掉!

望著腹上舊疤,心中不無感慨。這子宮也真算折磨女人了,光生孩子便已剖腹兩次。

此時特別覺得七○年代婦解運動,強調男女不是天生有別,真是個笑話!不管人們怎麼辛苦地剷平兩性先天差異,我一個子宮便比先生多開三次刀,是個明擺的事實!

然而殺過兩刀,不代表第三刀不會痛。尤其,這次拿出的不是個有生命的嬰兒,而是一孕育生命的溫床。不知這一刀切下,身體會「退化」多少?傷口、體力又會恢復多少?

然而,像詩人大衛的禱告,「我心裡發昏的時候,我要從地極求告你。求你領我到那比我更高的磐石。」(詩篇六十一篇2節)

「領我到那比我更高的磐石」,便成為我那一段頭腦發昏時的禱詞。想想也覺奇怪,當身體如此低落時,還渴望生命攀高?而且是到比「自己」更高的磐石?這股「勁」是從哪來呢?可見血雖流掉所有身體的元氣,卻並未流盡心靈生機和往上爬的嚮往。靈裡的韌力,有時真讓人驚異!

到開刀前三天,教會主日學裡提到「罪」和「見主面」之類的字眼。腦中忽然一亮,是啊!拿子宮這手術雖然普遍,但好歹也是個大手術。閉了眼,很有可能再也張不了眼,若真如此,是否準備妥「見主面」呢?

這一想,便開始心事重重。回家後,找了個時間,在上帝面前一件、一件事認罪。心中有任何隱藏的「丘壇」,也都一一斷然拆除。務必要做到能乾淨地去,乾乾淨淨地見主面為止。

這使得後來躺下、被推進手術室的那一刻,特別感覺無事一身輕。在充滿張力的等待中,反而還有餘力,為隔床等候開刀而嚇得啼哭的小男孩禱告。

父母方面,原不指望勞動大駕,他們卻自己飛來了,據他們說是「免得牽腸掛肚」。

這讓作女兒的慚愧。因當父母病時,作孩子的也會牽掛,但好像尚未到「牽腸掛肚」的地步。可見父母對孩子的愛,和孩子對父母的情,永遠不可能對等。

而且,原來以為父母在這事上「可有可無」,後來卻發現還非有他們不可。

開完刀後,發現自己全身虛弱,傷口劇痛,兩條腿走起路來像長在別人身上。孩子抱我,都會把我壓垮,整個人等於「作廢」。父母那一陣捲起袖子幫我做飯、洗衣,接送、照顧孩子、又帶我上醫院急診等等,使得先生可以安心上班,我可以完全心無掛慮地養病。

這是一個意外的祝福。因人到中年,許多事本已自給自足,使得父母插不了手。插手,有時也會被「嫌煩」,因為哪個人喜歡被管?然而一旦自己真正無助地躺下時,他們的伸手相助,關係又重新由「扶老」連接回「被照養」的關係。這是一種更新,一種福氣,也更多地成為日後我反哺的原動力。

回首那半年,身體只是簡單地一個被打開、關上,十五磅體重便不見了。對紅塵事完全置身事外,旁觀者雖清,但無須跳入其中親自攪和,純然地風過無聲,雁過無影。身體、心靈都好像活得一生中前所未有的「輕盈」。

那是一段天天獨坐觀心、閉關修道的日子。感覺上一直往上升,往上升…..好像快觸到使徒保羅所說「第三層天」的境界,成仙了,和上帝好親近、好親!

* * *

但「三層天」的經歷,只維持幾個月。漸漸地生活恢復,人也漸降回紅塵人世。

尤其七月初,另一件大事發生,先生被裁員了。這一下落回現實,而且落得十分徹底。

這是先生工作上第四次被裁員。自我開始做神職工作後,一切都是靠「天」吃飯。每次先生工作若沒了,我的禱告便是:如果服事是走在上帝的心意中,那就求上帝繼續供應生活需用,包括先生的工作。如果經過一段時候,先生還是找不著工作,那麼也許上帝有不同的心意,需要我再回到就業市場,磨練不同的功課。

心意雖如此定,不代表不掛心。到底一大家子需用擺在眼前,來自老人家的關切也是壓力。只是擔心中,穿插的主旋律還是「平安」。

於是在不定和震盪中,靠著上帝開始學習怎樣做一個好管家,帶著兩小學習過「縮衣節食」的日子。

在金錢上,一向是自孩子有數字觀念、會加減乘除後,便訓練全家要生活在「同一個」預算上。二○○二年十月台灣報載,有個小孩一個月手機打掉幾萬塊台幣,在我了解中,就是孩子不知民生疾苦,才會生活在和父母「不同」的預算上。

所以七月時,首先便告訴兩小爸爸暫時沒工作了,所以花錢不再是「理所當然」。學才藝課要更認真,否則就不要學了,免得浪費。趁機檢視他們的學習動機,「是為自己,不是為父母」。

然後要他們思考各種大小事,值不值得買?能不能變通地買?

比如說每年暑假,午後常帶他們到青年會(YMCA)游泳。回家途中,會經過一家「31」冰淇淋店。過去我們都會在那兒停一下,買了冰淇淋再一路吃回家,這可說是幾年來的暑假傳統。但現在是非常時期,所以問他們:

「如果到超市去買一桶冰淇淋回家吃,會比在這兒每人買幾球便宜得多,你們覺得如何呢?」

女兒馬上直覺回應:「我要省錢!」

兒子到底小些,要想一想,才遲疑地回答:「好!省錢!」

如此這般,全家共體時艱。同時,那一陣天天帶著他們為爸爸工作的事禱告。

當然過程中,也有按捺不住自己,想放下傳道人身分,跳回工作職場的衝動。禱告中有時會探問:我是否應這樣做?是否上帝這樣安排有其原因?

但仍自我提醒著:放下,要放下!記得:Let it happen!

果然,事情發生了!先生八月找到工作,而且是透過一個想像不到的管道。在和過去的一位同事一次閒談中,他懊悔地自嘲,在一個面試中話說得有點不得體。沒想到那同事順口說,那你給我一份履歷表,我幫你試問一下。

原本費盡心機安排的一個個人脈,探工作市場都沒消息。現在卻一個無心插柳,反而有了工作,除了上帝帶領,實在說不出個道理來。也只有在其中走過的人,才真正知道這不是巧合,是來自上帝的供應。

* * *

才小小喘了口氣,九月卻又發現,年初還來照顧我的父親,五月底一場感冒拖成重病。

幾個月中掉了十多磅,斷斷續續地發燒,醫生一直找不出原因。身體狀況卻一路下滑,後來,衰弱得連起床、入廁都無力。

麻煩的是父親不在身邊,鞭長莫及。家有兩小,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斷然飛到台灣照顧。天天生活在生老病死的疑懼中,求上帝醫治父親。但也自問:若上帝要接父親走,我是否能接受?我還願不願意聽天由命?

這是一個艱難的放手。不自覺間,開始吃也無心、睡也不成眠,全身無力。後來才發現,一個願意順服的心,反而提早帶我走過失去親人的哀痛。

終於,十月時,下定決心一人回台看望。

在榮總病床前,卻意外地發現,一場病居然使父親對信仰的心柔軟了。這可是冰河崩裂,大地解凍。

初信主時,父母曾對我在家書中向他們傳福音,十分不以為然,還曾為此和我斷過音訊。

我奉獻當傳道人時,母親更曾擲下電話,要和我斷絕關係。多年來基督信仰一直是我們之間的禁忌,不能碰,不便談。最好狀態,只能做到彼此尊重。

但這次在病床邊,每天帶著父親讀《荒漠甘泉》,順便加進一些屬靈解釋。他居然每過一會兒便主動要求:再讀一些好不好?再幫我解釋一些。

初次父母開放自己,聆聽關於上帝的種種。兩個世界的人,藉一場病而有了對話點和生命交集。

半個月來,父親帶著極大的屬靈胃口每天聽我分享,也願意低頭和我一起禱告。而且這一禱告習慣,一直延襲至今。

後來父親住院檢查一個多月,才查出是免疫系統的病。既找出毛病,便可對症下藥了,全家總算鬆了一口氣。

* * *

Just let it happen!二○○二年便在如此這般的「多災多難」中度過。

回首,三月剛開完刀時,教會一個姊妹來探望,便透露:「當初聽妳在姊妹小組中分享,今年要聽天由命,let it happen!便覺得妳好大膽,怎麼敢如此任上帝來接管一切?那時就怕會有不好的事會發生!」

害怕?我怎麼沒想過?

當時一身輕飄飄的我,搜尋了一下自己的靈魂,發現自己從裡到外都沒有一絲懼意。自問為什麼不怕?原來我的無懼,是建立在一個認識上:我所信的上帝,並非一位邪惡的上帝。祂是一位對我慈愛、對我生命有計畫的上帝。我放手,只是不想擋祂的路,好讓祂透過我來工作。這是一個關係中的認識。

只是也有所失算。放手初衷,原是以事工方向為主。沒想到上帝卻藉此整頓我的身體和生命,進而拓深我的服事深度。

回首,看到的是因著一場大病和手術,讓我對上帝好好交了一次賬。該饒恕、該放棄、該認罪、該悔改的……統統檢驗,一次生死錯身,生命因而被裡外打掃乾淨。

先生失去工作,也再一次使我們操練了全家的靠天吃飯。對手邊所擁有的,學習做一個好管家來運用。後先生又找到工作,則是再一次印證上帝信實的供應。

父親的大病,也使我操練了一遍失親之痛,因而更學著要把握這「第二次」的機會侍親。也是在病床邊,毅然接過把父母迎來美國同住的擔子,好就近照顧。

最重要的是,父母因此而靠近了上帝。

所以,走過二○○二年,我的最大學習是什麼?

是「順服」,而且生命因此而「寬廣」。

然而若問,如果在二○○二年初,即知會發生這些事,會不會心生怯意呢?

當然會。深耕前耙土,誰不怕痛?

那麼,以後還會不會仍聽天由命?

答案是:當然還是會。正如聖經〈以賽亞書〉二十八章24∼25節所說:「那耕地為要撒種的,豈是常常耕地呢?豈是常常開墾耙地呢?他拉平了地面,豈不就撒種小茴香,播種大茴香,按行列種小麥,在定處種大麥,在田邊種粗麥呢?」

地,並不需要常常耕、常常耙。上帝花了二○○二這一年的時間,已把我生命的地開墾耙平。之後,自然就進入撒種、播種的時候了。
所以儘管發生的一切皆出乎意外,但因著對上帝的信任,至今的生活態度仍是Let it happen!

而且老實說,自始至今,無懼,無悔。

出自《莫非愛可以如此》 張老師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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