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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哲朗從生化轉到社會系,叫全系上的人都大吃一驚,個個教授更是氣極 敗壞。放下頂尖的課業不說,還得降轉讀大五,簡直莫名其妙。
哲朗無法說明大一那年暑假,他走訪田家之後,再回到自己的實驗室,已對 「生化悍將」這恭維極度厭惡。
人若沒有超越自我的關懷,不管擁有什麼大偉人第二的封號,都是沒有意義 的。
他走進一個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的境界。
再看看顯微鏡下的世界,他看見的不是宇宙的浩瀚,而是一個靜止、切割成 碎的物質,即或那物質是有生命的,也是殘缺不完整,亟待拼湊的東西。
他更厭惡自己受這些物質綑鎖牽絆。每逢實驗期間,夜晚必不得好睡,每兩 個小時得被鬧鐘吵醒一次,好記錄顯微鏡或試管裡的變化。白天昏昏然,除了趕 赴上課,其餘的時間全在昏睡與預備考試間度過。
就算細菌培養出來又怎樣?還是得把他們放在垃圾堆中,看他們是否一如所 願的吞吃垃圾解決人類生態的危機。就算他們真能吞吃垃圾又怎樣?還得看他們 是否製造另一種生態危機。此時不會,也不表示真的不會,尚待十年百年的驗證 。
人類只能在試管中實驗室裡,用分割出來殘碎不完整的物質推論宇宙,永不 識得真正的大。
在這種厭惡的心情中,復捲進了學術的紛爭裡。 因他與 A 教授合作實驗, 遭 B 教授百般的排擠刁難,被 B 教授教的課因此差一點被當, 據 A 說,是因 研究題目相類,A B 只能有一人得國科會補助之故。
雖是研究學術的學者,是莘莘學子的教授,是學有所長的專家,是自詡浩瀚 宇宙的發覺者,仍免不了在人性最窄最暗之處最狹之處,陷溺於鬥爭。
他要掙脫!在他還年輕,還有韌性改變的時候,他可以選擇更寬廣,更有人 性,更能擁抱群眾的路。他不要終此生攀爬一道爬不完的科技階梯,他要邊做學 問邊捨身奉獻。
因此他逃進了社會學完全不同的領域裡,並且一周有兩天做義工從事社會工 作。
他那書香門第官宦世家的父親,素來就是只要讀書好,立志作大事就行,不 管其他。
他跟教授,同學從各個不同的角度交代了不同的理由,能被說服的便被說服 了,不能說服的猶在納悶。
但田家給的刺激,曉慧的跟他難圓感情,並因此叫他更發想在曉慧面前證明 什麼的決心....,卻是他自個兒埋在心底,堅不吐露的最重要原因。
近日他被論文搞的心情沮喪,往事便歷歷在目揮之不去了。
是否那時真的太意氣用事了?若不轉行繼續攻生化,現在博士早該拿到了吧 ?學業不成,還談什麼犧牲奮鬥擁抱群眾?這時代根本不缺搖旗吶喊半瓶子水的 人啊!
雖然那時候是滿腦子理想高貴的情操,也鼓足了勇氣,下定了決心,意願擺 上代價,但也未嘗沒有些許自負:憑自己生化之高材生,研人文難道會不成?
而轉系的全校轟動,與攻讀社會後成績依然是第一,卻也叫自己飄飄然不能 自持。
卻依然挽回不了曉慧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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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擬 陳韻琳•蘇友瑞專欄 讀者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