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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曉慧去跑了一個採訪,下午才到辦公室。

  桌上是一束白薔薇。又是那種絕對的白,沒有一個污點一滴瑕疵的白。那團 潔白下面,紮了根火紅的緞帶。

  薔薇插在臨時找來的長玻璃杯裡。

  「花店送來的!」同事李說:「和上次的杜鵑是一樣的白呢!這人是誰?為 何偏愛白呢?」

  「我不知道啦!」曉慧沒好氣道。

  「若送的是紅玫瑰,我擔保妳是戀愛了;但白色......。」李半開玩笑半研 究地說,將臉湊進花朵,一枝枝探看,那模樣就像恨不得手中有把放大鏡。

  「李!」曉慧不耐煩的說:「我真的不知道啦!你就讓我專心趕稿吧,別再 探究了!」

  李走了。曉慧倒看著花發起神來。個個花朵均值盛開,且開得極美。

  而他這是什麼意思呢!她真的是不知道。

  她對他一無所知。而他,卻彷彿早已掌握住她的心似的,就在她發神的當頭 ,喚醒她。

  「花收到了嗎?」電話彼端的聲音沈穩冷靜,且溫柔,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 過。

   她沒出聲。

  「還在生氣?」

  「誰生氣了!」她佯裝不在乎。

  「這倒是個好消息。我想請你吃飯賠罪,就怕妳生氣不肯赴約呢!」

  「沒生氣,但是沒空!」她繼續不在乎著。

  「真可惜,我是要供情報給妳的,包準獨家,明兒個妳根本不用跑新聞。」

  「什麼情報?」她好奇,聲音就熱切起來。 

  「是關於昨兒個那場會議,昨天妳來找我的時候,我正要赴一場我此生最重 要的會議呢!所以妳實在應該原諒我昨天態度不好,我心情挺嚴肅輕鬆不起來。 」

  「到底是什麼事?」

  「那麼!你是赴不赴約呢?」

  唉!汪嘉青!我就敗在你手裡。

  地點又是在有燭光、有燈光輝煌,居高臨下的圓山;那叫曉慧流漣、眷戀又 孤疑的地方。

  他遲到了。他說還是為了開會的緣故。

  「是什麼新聞?」曉慧開門見山問。

  「天哪!妳就不能留點感情給我,非得公事公辦不可?」

  聽得曉慧動心!

  「不是不留感情給你,是再也不敢了啊!」她心想道。

  汪嘉青穿著深藍色的西裝,繫灰領帶;不用看曉慧也猜得到他桌下那雙鞋一 定是油光發亮的。他永遠是如此的挺拔、神采奕奕、乾淨、果斷而英俊。他太老 練,太完美,且單身,他叫曉慧一看見就深陷。

  曉慧的態度已然柔和起來。

  她看向窗外點點燈火.汪嘉青指著不遠處一光亮繁華的大樓:

  「看到那飯店沒有?我剛從那飯店的咖啡廳趕過來的.」

  「你到底是在忙什麼呢?」

  「沒什麼,我逗妳的.自從幫妳報社打贏官司後,便有好些報社雜誌社也來 找我作法律顧問,忙著周旋人際罷了!」

  「原來你汪某人大發了。」

  「妳當我滿足於這個?我一向的立場沒變過,只不過人脈強,總好辦事些。」

  「但社會運動還是得靠著政治運動。你好像故意在把二者分清楚,能成嗎?」

  「我有我的想法。」汪嘉青說:「妳父親呢?不也是沒入黨?」

  「所以我才叫你小心啊!他現在被抨擊排擠得頂厲害,就為了沒入黨的事。 其實沒有我爸爸就沒有了在野黨,入不入黨只是形式而已,而且原初的辯論跟入 不入黨根本沒有關係,」曉慧辯解道:「我父親覺得黨員太混雜素質不齊整,會 跟不上高層次的理念,所以要大家速度放慢一點,先整頓內部再說,便有人以為 他離了心,拿他沒入黨的事攻擊。」

  「我蠻喜歡妳談起妳父親,那股驕傲的神采.我看妳的文章,便知妳深受妳 父親的影響.不過........,不管妳在大學時是如何,現在的妳已不夠激進啦! 」汪嘉青說著,漸漸將手輕輕放上曉慧的手背,然後握住了她:「不曉得什麼時 候看妳的文章,可以看出我對妳的影響?」

  當他們雙手交握的那一霎那,曉慧又有了融化、暈旋、消失的感覺。

  你已深深影響了我,你難道不知道?

  曉慧說:「影響?你喜歡駕馭女人對不對?」

  「駕馭?我有駕馭妳嗎?」曉慧看著高雅精緻的桌巾,拿手輕撫它細膩的碎 格紋路。

  我倒寧願你駕馭我,你就是太不駕馭我了... ....... 讓我孤疑。  

  「說到這裡,我再跟妳談談昨天的事。」汪嘉青仍握著她手,但正色道:「 其實昨天我是有點不痛快,因為妳不同我商量,便要我為妳做事,那事又是與我 理念不同的。妳說我喜歡駕馭女人,其實恰相反,我的男女觀是:沒有誰能駕馭 誰,男女完全平等,彼此都要給對方尊重與自由自主權。我投入婦女運動便是這 種態度,在生活上也是如此。」

  汪嘉青的手繼續緊緊握住她的。

  曉慧的心猛然生出怦怦跳的狂喜。

  不知是為了被握住的感覺,或為了極度贊同他的觀念。

  或是以為自己終於明白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曉慧的心情開朗活潑起來,便一直不停說著話。她說,他聽,聊到很晚,她 全忘了獨家新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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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擬 陳韻琳•蘇友瑞專欄 讀者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