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
我發現現代人傾向將注意力焦點集中於工作,對於人與人之間真誠的分享與分擔存在一種隱隱的恐懼。懼怕聽聞別人內在心靈的創痛後,由自己內心升出一種無力感——無力於承擔,也無力於付出。
框框最容易讓我聯想到的,就是電梯。現在的都市人,很少可以與電梯完全隔離,它已成為公寓大廈與辨公大樓的必備設施。
我很喜歡那種吊在大樓外邊升降,四圍均是透明玻璃的電梯。這種電梯,當我面向玻璃注視電梯外的世界,隨電梯升降而與世界保持不同的距離,它本身就會提供給我非常多的訊息。我會看著中庭咖啡廳的人們──他們一定是在談些與他們密切相關的話題,或許是關係一筆生意吧!所以服飾筆挺表情嚴肅的──看著他們的臉漸漸遙遠而模糊,看著他們變成如豆大似的黑點,感覺著居高臨下時,他們的微小無足輕重…,然後他們的臉龐又漸漸清晰起來,他們將他們的世界用無聲的表情與肢體傾注進我的眼底,排山倒海似的,因而輪到我顯得無足輕重微小起來……。這種透過距離產生出來的自我與他人的互動,常常會給我非常多的遐想與靈感;雖然中庭裡的人是完全不知道的。
但是這種吊在大樓外邊的電梯並不常有,它往往裝飾在富麗堂皇的百貨公司或大飯店中,娛樂意義遠大於實用價值。
因此我們更經常碰到的電梯,是大樓內部的一個包廂,方方正正,四面均是牆壁,當門關上以後,便完全與世界隔離,只剩下自己與其他幾個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在狹小的空間中互動。與吊在大樓外,使世界一覽無遺的透明電梯完全不同;這種包廂似的電梯內的氣氛總是凝重沈悶的。電梯裡的人個個筆直站立,雖然可能是擁擠到肩已併肩,卻十分整齊的抬頭看著燈號,沈默地期待自己的目的地趕快到來,這種人與人之間的空間距離、與心靈距離的不成比例,幾乎已成為電梯中特有的張力。
我經常就是在這種包廂式的電梯中,感受到現代都會的苦痛──人與人之間無法走出的疏離感。因為很多時候,跟我一齊站立在這密閉空間中的人,是我熟識的。他們是我的朋友、是我的老闆、是我的同事,也經常是一群基督徒,我們總該來點對話,因為我們認識;但我們懼怕對話,因為話題很難開始,或者我們的話題環繞在很外圍的事物,分明顯露出彼此竟然如此生份,但我們無力去改變它。
電梯不過是平時人與人的距離的戲劇性呈現罷了!在電梯裡顯得生份,總是因為平時沒有營建親密分享分擔的關係。但是走出戲劇化的電梯,走入平凡平常的人生中以後,有沒有嘗試突破一點跟朋友跟同事或跟跟老闆間,一直存在的疏離呢?
其實常常是沒有的。我發現現代人傾向將注意力焦點集中於工作,對於人與人之間真誠的分享與分擔存在一種隱隱的恐懼。懼怕聽聞別人內在心靈的創痛後,由自己內心升出一種無力感--無力於承擔,也無力於付出;更懼怕當自己告訴別人內心的創痛後,對方竟是加此的無力感,以至於匆匆中斷談話,從此保持距離。最後每個人的心靈世界都是一個封閉的框框。我們將話題環繞在工作,或很外圍根本無關緊要的自我。
這就是為什麼電梯裡會有這麼戲劇化的呈現──彼此認得,身體距離好近,卻一致的望向電梯燈號的原因。
如果,以後在電梯裡遇見一個認識的人,便親切的笑著問他:「你這些日子好不好?」而對方若深深嘆口氣,便問他:「中午一道兒吃個飯如何?」你我的人生,會不會有什麼地方開始不一樣了呢?
跟自己的心靈說話
下回在電梯裡「窄路相逢」,我嘗試要給對方一點真誠親切的問候…,我最希望遇見誰?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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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框框的世界 陳韻琳•蘇友瑞專欄 讀者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