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始與世紀之末


   終究到了偉大的1995,一個比1997還偉大的數字。

   會這麼偉大,是因為在基督教圈內流傳的預言,更是因為市面的暢銷書「一九九五閏八月」, 這數字搖撼了很多人的焦慮不安,使扎根的心鬆動,穩定的未來游離出走。遠在1997成為世 界矚目的數字起始之刻,誰會料到,將另有一個數字,比1997更早兩年,在街頭巷尾報章雜 誌談論,並蔚成移民的理由,台灣也會像香港一樣有這樣的問候:「走不走?」

   曾幾何時,歸國學人群集的風城,也有出走的傳聞,一棟住宅門前,掛起「移民貝里斯代辦事 務處」的招牌,而我也無法避免的被問起:「有沒有聽說1995.......?」並追問:「走不走?」 貝里斯!曾經多遙遠,還得在地圖上找一找的陌生地域,如今竟成了很多人未來人生的依靠, 台灣的逃城!

   最近看了一部電影「Short Cuts」,它是坎城影展得獎影片,講的是我們再熟悉不過的城市加 州。加州是另一個台灣愛移民去的地方,到達這樣一個地步,在加州華人聚集之地,可以在街 上講華語,彷彿是另一個小台灣。

   電影一開始,便說及加州熱門話題:蝗蟲災害愈演愈烈,該不該用直昇機在天空噴灑農藥?而 引發保存農作物與環境污染的衝突性爭議。

   在這二十世紀末世界各地均有的類似環保困境的爭議下,電影中出現了八對夫妻或情侶。

   有兩對夫妻是典型的中產階級,有錢,有學識,華屋住宅,與讓人尊敬的社會地位。但是其中 一對夫妻:醫生丈夫與畫家妻子,卻因長期觀念不合,並妻子數年前疑有外遇的可能,致使雙 方外在冰冷內裡暗含衝突引子的彼此相待,然後在一次宴客中突然爆炸。

   另一對中產階級夫妻,情感甚篤,卻因孩子一次意外被撞昏迷死去,造成夫妻未來生涯的陰暗 無望。

   這兩對中產階級夫妻的事件中,穿插其他的中下階層的夫妻情侶的片段生活。

   有的是充滿母性愛的妻子與酗酒丈夫的分分合合的痛苦; 有的是必須從事色情電話為生,以至 於對性事完全沒興趣的妻子,與壓抑性渴求導致暴力傾向的丈夫;有的是從事警察工作,對社 會黑暗完全無力以至於經常發展婚外情尋求精神慰藉的男人。

   這些人物穿插,也表達出都市社會人與人的息息相關卻又可以完全不相關。

   譬如發生車禍,遭撞孩子當時沒事,肇事的女子不斷跟酗酒的丈夫說:「還好孩子可以走路, 沒事!」卻不知她已造成另一個家庭的終生的浩劫。

   譬如孩子的死亡,導致隔壁住家一拉大提琴的女子的沮喪絕望,終於自殺。而這自殺女子的悲 觀灰色,又跟她父親自殺,母親每天唱灰色的爵士藍調有關。

   譬如釣客去河邊釣魚,發現沈於水底的女屍疑似一樁命案,卻不肯犧牲釣魚的快樂,竟能在死 屍旁邊垂釣; 或是醫生夫婦在宴客上暗劍互傷,卻又與訪客維持仿似親密但極疏離的對話。

   電影還表達性與暴力在都市中無所不在,很渴求,永不滿足,卻又倒盡胃口的矛盾........。

   最後的終結,以兩年前加州的一場大地震收尾。地震之大,彷彿已近世界末日,雖多人死傷, 但主角們卻全數無恙,只有一人發生了暴力殺害,卻又因地震的偽裝而讓人誤以受害者是落石 擊斃。

   而在這自然大災害中,主角們劫後餘生,生命卻未能因此有所改變,因為早在地震未發生之前 ,他們的生命已是世紀末的人生,無能改變的在瑣碎生活中耗損著自己。

   這部以加州為主,在坎城得獎的作品,比台灣更呈現世紀末的焦慮不安與無望。片子從首至終 貫穿著一首爵士藍調:「我們活在不安不確定中,可能發生意外,也可能什麼也沒發生。我們 像鳥囚禁於鳥籠,逃脫不出困境。」然後導演用Short Cuts這片名呈現每位主角拼湊出來的破 碎的人生圖景, 人與人間拼湊的破碎關係,與破碎的世紀末價值觀人生觀。

   人可以逃離預期會發生的災難,逃不逃的了非預期的意外?可以逃離預期的憂患,逃不逃的了 每一天生活中潛在的焦慮不安?逃離威脅生命的1995,逃不逃的了世紀末恐慌?會不會預期的 事結果沒發生,卻遇見非預期中的打擊?正如同Short Cuts,在首尾夾住的環境災害與大地震 的災難之間,使男男女女受困的,是他們自己的生命圖景,是他們自己。

   人需要逃離出走的,不是1995的未經證實的危機,而是心中的焦慮不安,與對永恆盼望,生命 意義的全盤崩潰。框框,並非出自戰亂的謠言,而是無所依靠的自我。

   聖經上曾經出現過近似世紀末的心情,是在以色列南國烏西雅王駕崩的那年。一個英明的領導 者過去,強敵四面壓境,繼任之王眼看著是扶不起的阿斗,社會又呈現一團道德的信仰價值的 崩潰......,不安焦慮在人心中浮動著,先知以賽亞入聖殿禱告。然後以賽亞看見上帝的榮耀, 看見自己的不堪。他看見的上帝是高高坐在寶座上的,是超越時間超越時代的造物者,是祂為 王,永遠為王。

   於是以賽亞匍匐於地,跟上帝說:「我在這裡,請差遣我!」

   災難可能發生,也可能不會,生命會出現打擊,也可能不會,世紀末呈現出囚禁於焦慮不安的 茫然間的人心,可能是你我,也可能不是。

   可是在一九九五,在世紀末的一年之初,每個人都需要看見上帝高高坐在寶座為王,從加州, 到台灣,到貝里斯,到世界各地......,看見上帝的榮耀,然後匍匐跟上帝說:「我在這裡。」 只有在這時候,人才能走出焦慮不安的囚籠,不再問:「逃不逃,走不走?」而是問:「我的 使命在哪裡?」

  


跟自己的心靈說話

出現1995閏八月的謠傳時,我心中曾盤算過哪些想法?我能否整理出這些想法背後,我對生命的態度?我滿意這種態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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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框框的世界 陳韻琳•蘇友瑞專欄 讀者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