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文字是「古都」作品文本耙梳後,即將開始評論的前言,自成一
個段落,其中「儘管朱天心的文學介入了政治,是否評論者便可以只
用政治評論文學呢?」是最核心的一句話,這中間其實我個人是有有
很多的嘆息的。
我之所以花那麼多時間篇幅來耙梳朱天心的「古都」文本,是因
為這幾年,朱天心因其外省第二代的背景,她的文章老是被拿來政治
立場式的評論,很少有人願意將政治意識型態束之高閣,好好的讀她
的作品,先就文學論文學,再談其他。
朱天心打從走出少女時代的書寫,正式進入成人世界以後,篇篇
作品都引發討論,甚至是強烈的爭議。她的「佛滅」,因著公然影射
兩位傳播環保界的金童玉女、以及小說中大量的性描寫,發表後政治
界文藝界群起嘩然。導致自立早報在七十八年七月十五日,以「小說
家開槍,誰中彈?」為主題,刊載若干評論者對這篇小說中、虛構與
真實的分際的評論探討;而後自由副刊洋父也寫出評論「是政治冷感
還性冷感?」說朱天心給台灣文壇打了一針催情劑,七十八年十月十
六日,王德威則在中國時報開卷版中說朱天心的「我記得....」,是
台灣一樁文學政治事件。
而後,朱天心的創作「從前從前有個浦島太郎」,透過描述某類
的政治受難者,因而把本土論述相當核心的政治創傷徹底去神聖化、
代之以荒謬虛無,當時政治受難正是媒體不斷炒作的熱門話題,於是
朱天心又被保衛本土論意識型態的人大力笞伐。
朱天心自己怎麼說呢?她接受採訪時說:「我關心國內各種情勢
,也有強烈意見,更因為自己別無所長,所以只有用筆來發言。」
但朱天心從不迴避自己是從外省第二代的立場來看台灣社會,儘
管政黨輪替,她也絲毫不肯見風轉舵虛應故事,所以政治意識型態強
烈的人,便經常以政治立場徹底否定朱天心的文學。
儘管朱天心的文學介入了政治,是否評論者便可以只用政治評論
文學呢?
楊照在「浪漫滅絕的轉折」一文中說:「....最近幾年的朱天心
選擇了不對任何事物充分認同、投入的態度。我所知道的朱天心其實
很早就不再熱情擁護國民黨,也拋棄掉了統治者的種種修辭,可是她
卻不曾因此投身反對陣營,而是汲汲營營尋找第三勢力。選擇第三勢
力事實上是選擇永遠不要再和統治者站同一邊,免得再經歷一次『變
節』....我所知道的朱天心其實沒有那麼強的爭議性,她的小說作品
大部分都保留了頗大的詮釋空間與文本厚度,可以讓不同立場的讀者
欣賞。真正製造爭議的,是她那條浪漫衝動的魚(註:楊照指的是朱
天心是雙魚座的,心中有一條執著不隨意變節的魚,又有一條隨時遊
出外海浪漫的魚),不時會在某些場合中小題大作,挑釁的把話講絕
,偏偏大家又愛拿這些很挑釁的話頭來質疑,另外那條執著的魚就跑
出來,無論如何不願放鬆立場,常常這樣打了又不跑,難怪要成為爭
議中心....。」
楊照的評論,是反應出來朱天心的小說往往沒有被文學式的合理
的對待,正像鄉土文學初出現時,沒有被文學式的合理對待,所以楊
照在同文中繼續表達:「各類意識型態喊話的動作,一不小心就掩蓋
了作品其他的意義,《想我眷村的兄弟們》這本集子就是最壯烈的例
子,裡面收有《我的朋友阿里薩》《從前從前有個浦島太郎》《袋鼠
物語》等優秀作品的集子,竟然被集中當作族群論述來評首論足,其
實是相當可惜、不幸的。」
這正是我花一大段文字耙梳朱天心「古都」作品的原因,「古都
」這部作品就文學形式來說,非常優異,絕對有文學價值,我非常不
願意談論「古都」時,又不知不覺的變成專門挑出幾句幾段刺眼刺耳
字句來,再度把朱天心的作品變成政治論述的引言,尤其選舉當前,
政治意識型態堅強的人早已各處擦槍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