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左曉娟
浪子回頭~你、我、他
看哪,正跪在那穿著紅色袍子老人面前,又將那整顆剃光了的頭埋在老人胸前衣衫襤褸的那人,他看起來似乎很疲憊?那灑在他身上太陽的餘暉,讓他的神情看起來好像終於找到可以棲息之地般的安詳。他是誰?
看哪,他身上穿的那件雖然已殘破不堪的衣服,但依稀還看的出曾是富貴人家所穿衣衫。看看那衣裳的領子是多麼的講究裁縫、來看看那腰間的帶子可不是一般人所能繫的、還有再看看繫在上面的那把刀,雖然看起來有些模損,但那金色刀柄上的雕花,可以看得出這把刀當初應該所費不貲。可是,他是誰呢?
看哪,他應該走了一段挺遠的路程,因為他腳底都磨破了,還有看看他那穿在腳上的鞋也都嚴重磨損,甚至見鞋底了!他到底有多急?鞋子都掉了一隻。他是誰?他~到底是誰?
看哪,那右邊半隱身站在黑暗中合身穿著貴氣紅色敞篷不肯靠近的那位高大拘謹的男人是誰?冷漠陰沉的臉上感受不出絲毫的溫暖,與正灑在他臉上溫絢的陽光成了強烈的對比,他是誰呢?
看哪,他的身上從頭到尾沾滿了塵土,似乎是剛從外面回來。但為何他的臉色這麼沈重?為何他緊縮下巴又不發一語的緊閉嘴唇?他的身體似乎是刻意挺直的?為何他低頭看著眼前的兩人呢?他認得眼前的這兩人嗎?他是誰?
看哪,他那飽經風霜的雙手僵直的交叉於胸前,而他手中正握著一根結實卻已斑白又表明了尊貴身分的棍子,還有他腳上所穿的那雙鞋,再再都無言的訴說著這位主人是何等辛勤工作。但,他是誰呢?
看哪,那穿著紅色敞篷卻展開雙手慈愛的擁著看起來又髒又落魄像遊民的老人,他是誰呢?
看哪,灑在這位佝僂著身體眼睛似乎半盲老人身上的陽光,像是驅走黑暗中的太陽;他微微的側著頭,似乎想聽聽埋於胸前的人細訴的聲音。老人臉上盡是平靜卻又釋懷的神情。這人是誰?
看哪,那僕人們怎樣會是這樣表情?爲什麼?
那帽子坐在老人斜後方階梯上翹著二郎腿的人,他是誰呢?他似乎被眼前的景像嚇到了,他雙手交叉於胸前,爭著大眼嘴巴微微的張開不可置信的緊緊盯著那埋身在老人胸前的遊民。
那站在老人後面手裏拿著水瓶幾乎半隱身的女僕,似乎是在忙碌時忽然聽到了鬧哄哄的聲音使得她暫時佇足,倚著牆自老人的背後往前瞧,想知道現在是發生了什麼事?
那站在最後面,站在高處只能憑著微弱燈光才能看到的女僕,似乎正欲趨身前往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的前方,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幅長寬262*205cm西元1668由荷蘭藝術家林布蘭所繪製的油彩畫,西元1766年由蘇俄凱薩琳大帝收藏於俄羅斯聖彼得堡艾米塔吉博物館 State Hermitage Museum, St. Petersburg。畫中故事的背景,取自於新約聖經路加福音中浪子的故事。但這並不是林布蘭首次以浪子的比喻來作畫,早在1634年,林布蘭聲望如日中天時,他就曾以自己與新婚妻子為題材,繪了一幅他稱之為<回頭浪子>的畫,邀請大家一起分享他的成就與快樂,如同那剛離家意氣風發的小兒子一般。在那幅畫中,回頭的浪子有一種略帶幽默的自喻和自得,努力有所收穫,情感得到滿足,在回頭並舉杯的這個動作裡,這個年輕人向大家頌讚著自己這個值得被享受的人生。細細研讀有關林布蘭的記載,他在歷經過為人夫、為人父、擁有如日中天的事業財富後,卻歷經自天堂跌入谷底的命運,他的孩子及摯愛的妻子都一一先他而逝,他的繪畫事業也在一夕間破產。他的人生,從喧嘩富裕變成了落寞貧困。人生的境遇讓林布蘭更能體會那浪子的心境。30年後,林布蘭再繪製<浪子回頭>時,沒有激情、炫耀,取而代之的是內斂及謙和。父親平淡的神情,不僅卻道出父親對歸來孩子的諒解,及絕對的包容與接納。
正在品味這幅畫的我,似乎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從畫中傳出說:我終於回家了。
我將我的頭深埋自他的胸前,這是我魂牽夢縈的思念。
我,曾是天之驕子,我的父親極其疼愛我,總是衣食無缺的我,卻是個完全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我父親是個勤勉的人,也是仁慈的老闆;他是個極為蒙福的人,因為他的產業極其豐富,有許多的雇工替他工作。
有一天,我發了失心瘋對父親要求說:『父親,請你把我應得的家業分給我。』父親分產業這事,在我們這裏的習俗是要在父親過世後才可以做,否則就有咒詛父親早死得意味;若有人敢膽說出這話,在我們這區域是應該會被狠揍到體無完膚。我仗恃著父親對我的疼愛無視於禮教及父親的感受,大逆不道的在父親仍健在時提出分產業這過分的要求,因為我知道即使大哥或有意見想要扁我,但愛我的父親絕對不會容他如此待我。如我所想,我的父親就把他的產業分給了我跟哥哥。當我拿到那份我應得的財產時,我開心又迫不及待的趕快變賣,,我頭也不回的走了。我飛也似的離開這困住我不能發展的地方。
我帶著花花綠綠的鈔票走向燈紅酒綠的世界,我希望離我的父親越遠越好;我的鈔票越飛越快,不知不覺中我竟只剩下身上的這身衣裳及腰上的這把代表我曾是二公子地位的刀,我什麼都沒有了。昨日還簇擁著我的那群人呢?今日為何卻都不認識我了。口袋空空如也的我真的餓了,友人不僅打發我去他田裏放豬,也不曾給我任何食糧。我餓的兩眼發直,望著吃得津津有味的豬,恨不得把牠們面前的豆莢搶來吃。剎那間往事歷歷在目,我仁慈的父親,對待雇工極為寬厚,給他們有充足的糧食且有餘,我難道要在這裡餓死嗎?他或許還在爲我當初我離經叛道的行為生氣?我要的不多,我若只要求他把我當作一個雇工,賞我口飯吃,讓我可以溫飽就好了,他應該會答應吧?但回家的路,為何如此遙遠?
我到底走了多遠的路?我到底還要再走多遠的路?我腳步蹣跚、我搖搖晃晃,忽然間,我被人擁入了懷中,沁入鼻的是熟悉的味道,褓抱我的雙手是忘不了的溫度 ,我將頭埋在父親的胸前說:『父親!我得罪了天,又得罪了你;從今以後,我不配稱為你的兒子。』我未說完的話,全掩沒在父親溫暖的胸懷裏。我將我的頭深埋至他的胸前,這是我魂牽夢縈的思念。
我知道,我終於回家了。
我聽到消息,顧不得從頭到尾沾滿了塵土從外面衝回來。當初他不是意氣風發的離開嗎?我站在這裡,不願再靠近他了。看看如此骯髒的他,身上還傳來陣陣的惡臭,他竟也有如此不堪的一天!我那半瞎的父親,竟將那背叛他又聲名狼藉的不肖子擁入自己的懷中?我實在太震驚了,但他臉上是我沒見過的欣慰表情。我不禁緊縮下巴緊閉著嘴唇,低頭看著眼前的兩人。好久後,我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他,憑什麼再回來?他,當時不是已經將你給他的那份財產拿走了嗎?他,現在回來,想要做什麼?你這個兒子,他把你的財產都花在娼妓身上,現在回來,你就為他宰了小肥牛!』父親,在他離家的這麼多年來,是我一直守在您的身邊。這些年來我像奴隸一樣為你工作,看看我這雙受盡風霜的手,我趕牛、趕羊、作所有的農事的時候,他在哪?這些年我從來沒有違背過你的命令,盡心盡力的服事你,但你給過我甚麼呢?連一頭小山羊讓我跟朋友們熱鬧一番都沒有!這算什麼?我沒辦法接受,您怎麼能這麼殘忍的對我,你為什麼如此狠心的對我?
那天,我不敢相我自小嬌養的小兒子竟斷然的對我說,『父親,請你把我應得的家業分給我。』當時,我的心都碎了。我看到我的小兒子,我知他的心已離我遠去,我知道我再說什麼也都沒有用。於是,我將我的財產分給了我的兩個兒子:我自小嬌養的小兒子錢一到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我所思念的兒阿,我一直沒有他的消息,他好嗎?他健康嗎?我總是朝著他離去的方向望去,引頸期盼他的歸來!我的兒阿,你何時歸來?
那天,選擇留在我身邊的大兒子,這些日子以來辛勤工作卻總是悶悶不樂,我多麼希望可以讓身雖在我旁但心卻遠離的大兒子知道,我是如何深愛著他,他隨時可以與我一起同享我們勞碌所得的一切,但他總是與我保持距離,卻不肯親近我。我是何等的痛心阿~我所愛的兒阿,你可知道我是何等的深愛你嗎?看著,我所鍾愛的兩個兒子,兩個流浪在外的兩個兒子,我的心極其傷痛。
這一天,我向往常一般遠眺那處,一個顛頗的身影的向我走來,我雖視茫茫而髮蒼蒼,但我一眼就認出他是我令我魂牽夢繫的孩子。他在我的胸前泣訴:『父親!我得罪了天,又得罪了你;從今以後,我不配稱為你的兒子。』。我的兒阿終於回來了,什麼都不用再說了。我雙手懷抱著他,如母親一般撫摸安慰他,也如父親般的接納鼓勵。我的兒阿,你的顫抖的身體別再害怕了,因為你已經回到家了。我吩咐僕人說:『把那上好的袍子快拿出來給他穿;把戒指戴在他指頭上;把鞋穿在他腳上;把那肥牛犢牽來宰了,我們可以吃喝快樂;因為我這個兒子是死而復活,失而又得的。』
這一天,我的大兒子氣急敗壞的不肯與弟弟相見,他一直以為我只愛小弟不愛他。我所深愛的孩子阿,你一直是我所愛長子,你知道嗎?自始至終我一切所有的都是你的,你知道嗎?但你卻從未把自己看做是我的兒子,反而把自己當成是我的奴僕了。我柔聲的對他說:『我所愛的兒啊!你常和我同在,我一切所有的都是你的;只是你這個兄弟是死而復活、失而又得的,所以我們理當歡喜快樂。』」
你不是識得跪在我胸前的孩子?看到了我無條件接納並擁抱在懷裏這曾經悖逆今卻狼狽回歸的孩子,為何會令坐在一旁翹著二郎腿僕人的你感到不可思議般的張嘴錯愕呢?看著在家卻錯解真相產對我產生憤怒與拒絕回歸的孩子時,你為何卻選擇坐在一旁翹著二郎腿隔岸觀火呢?
在我後面拿著水瓶正在工作的你,好奇並想瞧瞧我以瀛弱的身體所保抱的人是誰嗎?他是我所愛的孩子,我不僅以我的身體保護他、我也以的斗篷溫暖他,我日後將會恢復並給他應有的尊榮,因為他是我死而復生,失而復得的孩子。
是什麼讓站在黑暗高處中的你,願意驅身移動要往我這裡來?你想知道在遙遠地方眼前那群人在幹什麼?來吧!進前來吧!是愛,你看的到嗎?是愛,你感受的到嗎?
你們作僕人的豈能明白我身為父的心情?我終於盼到我日夜期盼的兒子歸來,我正開心的擁著他,因為我早已無條件且全然的饒恕他了。
邀請在那兒駐足看畫的看倌,花點個時間,跟著林布蘭走進父子相逢的這一刻,細細品味畫中每個人所經歷過的生命歷程。相信必被感動。
請問現在這位看倌,是哪位呢?
林布蘭的浪子回頭(The Return of the Prodigal Son)
# 作 者:林布蘭 Rembrandt (1606 ~ 1669)
# 年 份:16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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