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由 itstaiho » 2008-01-15, 18:43
大約是從《追風箏的孩子》開始,翻譯小說的熱潮從《哈利波特
》與《魔戒》等奇幻小說轉向更貼近人生的寫實小說。也許這番
理解不太正確,畢竟翻譯小說向來是多條線進行的,只是某個時
期書商強打某些書而已。
這本《失竊的孩子》也有一些年紀了。畢竟我借書的速率趕不上
出書的效率。託端兒想一睹為快之福,我早一步預約,在動輒破
百的預約人潮中,拔得一點頭籌。遠流的殺氣不比木馬文化,也
是讓我早點拿到書的推手。原本在學期末這種枯燥的時期不該有
時間翻閒書,可我隨意當作睡前讀物的書,竟應驗了《亞利桑納
每日星報》的書評:「上飛機帶著《失竊的孩子》,保證你連碰
到亂流都不會有感覺,相信我們,打開第一頁,你就不想離手。」
最近一次看見章節切換以兩人視點作出發的筆法,是在山颯的《
圍棋少女》裡頭。看男女主角借對奕,將故事線逐漸合一的過程
,那時還沈迷在漫畫《棋靈王(棋魂)》的我,一邊吃著圍棋,
一邊享受動亂中的兒女情懷,把對圍棋的記憶又多延伸了一個觸
角。《失竊的孩子》也是兩條故事線交錯,不過從一開始,故事
叫一直交錯著,由一分為二,最後由二合為一。
主角到底是取得「亨利‧戴」身份的調換兒(changeling)還是
喪失原始身份的「A一袋」,似乎不那麼重要;然而如同電影《
無間道》裡正反臥底的陳永仁與劉建明一般,對兩者的描述份量
總有不等,端視看倌比較同情誰。很顯然地,作者對假的亨利‧
戴(以下統稱亨利)給予更多同情,畢竟他的內心戲能夠承載更
多起伏。
作為作者的處女作,這本《失竊的孩子》表現已屬中上(起碼比
《巴別塔之犬》更對著我的胃口),裡頭縱然有些細節被遺漏,
倒還不失前後鋪陳破梗時的驚喜。透過來到人世生活的亨利‧戴
主線,我們看到令人震驚的事實,一個接近輪迴、橫跨前世與今
生的不幸調換兒生活,如何呈獻在亨利身上。這似乎傳達了第一
個訊息:調換兒的身份終就是一種過渡。他們的生命雖不會老,
精神卻和漫畫《名偵探柯南》裡頭的柯南一樣,實際上是工藤新
一這個大人的靈魂。雖然書中把他們定位在「大哥布林」
(Hobgoblin)的妖精種族,而把順利偽裝成小孩的才稱為「調
換兒」,不過大哥布林也好、調換兒也罷,最終目的似乎就是為
了「投胎轉世、重新做人」。所以他們奪走人類小孩、並處心積
慮模仿原小孩的言行舉止,還要限定這個小孩「必須是憂鬱、不
快樂的心靈」才符合調換資格(這個設定在下段有所探究)。他
們最終的目的是「脫離大哥布林的身份,重返人間界」。
援引調換兒的傳說固然是作者的趣味,也是脫胎自葉慈筆下的詩
,不過對於調換兒原初的設定:「妖精能將孩子從家中引誘到他
們的隱匿國度;甚至他覺得,孩子生活在河川山泉、山林野地,
遠離充滿哀戚的人類世界,會快樂幸福得多。」顯然作者改動了
整個基調,而在A一袋的故事線看到,大哥布林的生活根本不是
什麼隱匿的快樂幸福國度,不過是另一個現實社會的縮影:階級
制度、違反規矩要受所有妖精毆打、受到人類威脅必須遷移、也
得為五斗米折腰、生活供應到後來反而更加倚賴人類日常用品而
非回歸自然...等等。不知有意或忽略,故事裡整個價值觀仍是以
人類世界為主,連帶使得大哥布林的終極目標還是「返回人世」
。以此而言,電影《平成狸和戰》的狸貓與人類關係,也是如此
的論述:雖然心向自然,然而人類文明的推進,還是不得不迫使
狸貓化身人的形象,模仿人類過「正常」生活了。
也許就在於此妾身不明的調換兒定位,最後作者賦予A一袋的結
尾,似乎得為這種論述找一條出路:不是繼續上演「奪還作戰」
或與亨利交換回真實身份,也不是什麼「正邪大戰」,而是在自
己既定的命運中,選擇超脫,離開親生家庭與這塊土地,甘於作
一輩子的大哥布林。反正故事越到後盤,大哥布林的外型、語言
與生活都與一般人類小孩無異,他就只是一個永遠變不回工藤新
一的柯南而已。
從這條線繼續引伸,A一袋最後的選擇,反而才真正是繼承葉慈
一脈的調換兒傳說設定,映照出人逃避現實的一種虛幻嚮往。故
事裡其它大哥布林,僅存幾個資歷遠比A一袋還深的同伴,到後
來失去了鮮明的個性,只有在作者著墨的女配角大黑斑,成了A
一袋的心靈導師,先一步離開這團體去追尋自我。這種安排造就
追隨愛情與自由的A一袋的抉擇,但也讓這個團體的後續交代不
清。
亨利的故事線其實更有意思。從起初隱藏調換兒的身份、到後來
開始融入人類生活時所面對的成長議題,以及後來追尋「前世」
--尋根之旅與婚姻生活,到最後完成交響曲的贖罪之作,在在都
有不錯的表現。亨利順利回到人類生活,在偽裝的外表下,其實
更直接觸碰了「我是誰」的深刻議題。令人好奇的是,調換兒何
以選擇調換?從亨利內心的煎熬,不曉得這是出於一種命運的注
定,或者正是一種找尋自我的旅程?也許都是吧!老朽的靈魂壓
抑在等待的時間,成為一種不斷吟釀的烈酒,一旦獲得反還人世
的機會,這股情緒肯定是會爆發出來的。從這邊來看,所謂的「
靈魂不朽」也許更是作者的批判,經歷漫無天日的大哥布林生活
,最初本是人類的調換兒還是甘願借用了別人的名號,活出屬於
自己的一生,而輕看了長生不老的利益。
A一袋與亨利生命中的數次交會,各自成為生命當中的轉捩點。
迫近真相的父母親面對亨利,一則是以疏離與逃避的態度看待這
個人面獸心之子,最後甚至選擇自殺;反觀母親卻全然接納與包
容亨利,即便故事最後隱然透露出她早已知道真相。在亨利贖罪
的路程上,母親的支持力量一直是他走下去的動力。另一個天使
般形象的黛絲,從孩提只是任意安排的背景之一,到故事中期一
躍成為女主角,不能說是精心安排的梗,但後來卻也承繼了A一
袋母親支持的力道,一直是以信任看待亨利。只是作者太晚鋪陳
亨利的自白信,我們無以得知最後黛絲得知真相的心情。
音樂的天賦異稟,使亨利開始追尋前世的自我。作者巧妙串聯黛
絲的前男友,作為原生家族的一員。德國、波希米亞之行使他找
到家族的記憶,但前男友母親的梗反而回頭作為他確知自己身份
的憑據。此後,他專注於譜曲,要將大半輩子的贖罪旅程告終,
走到最後終於與A一袋遭逢(encounter)。
故事最後沒有繼續鋪陳《追風箏的孩子》跨越第三代的糾葛,所
謂的贖罪也只是在一場音樂會中達到高潮。這樣的安排也許難以
滿足部分讀者,不過留白的結尾勉強算是可以接受。雖說A一袋
的諒解稍嫌廉價,不過若非親身經歷這場磨難、最後能彼此同理
而以赦免作結,恐怕故事會更難收尾。這一趟找尋自我的起點令
人心碎,唯有倚靠各自的抉擇來決定是否開啟新的生命樂章。
值得一提,愛情可能是新一頁的重點,也是作者穿插在其間的必
要點綴。倘若生命的前半段必須歷經許多磨難,那麼真誠坦白的
愛情也成為救贖的出口。好萊塢式的愛情元素,在此可以為慘澹
的故事潤色。故事最後,A一袋真正成為了大哥布林,走向出世
逍遙之路,追尋小黑斑的蹤跡;亨利則藉由記憶的線索找回自我
,在外表的隱瞞下逐漸走出塵封的矛盾心靈。他們的生命,各自
找到失竊的那一塊,縱然這種詮釋仍然無法一言以蔽之。不過感
動我的倒不在結局,而是過程中充滿拉鋸與掙扎的心境描述。也
許這才是唐納修高明的地方。
-
附加檔案
-
- stolen.jpg (19.07 KiB) 已瀏覽 21664 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