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若 凡
寫實主義(Realism)，興起於十九世紀中期，從浪漫主義個人的主觀情感表達，轉變為以客觀描繪「這個時代(This Time)」的現實人、事、物。寫實主義基本上有兩個性質：第一個性質是以寫實的手法描繪，如實地呈現，不加入理想性或幻想性的添加或修正；第二個性質，則是描繪的對象，是當代(This Time)的現實人、事、物，而且通常是平凡的人、事、物。
寫實主義，一般被認為是用客觀的手法，描述社會的現實。但如果我們觀察十九世紀中後期，各個領域的寫實主義作品，則往往帶有主觀的某種關懷。他們或用同情，或用嘲諷，在寫實之中，傳達了作者本人的情感。
在小說方面，巴爾札克算是寫實主義小說的鼻祖。他的《人間喜劇》描寫都市化之後，巴黎中產階級的生活點滴與人性的表現。巴爾札克的小說，是以客觀描寫當時的中產階級實況作為使命的，所以被稱為寫實主義的鼻祖。但如果我們深入觀察，巴爾札克其實在寫實之中，是會加入他個人對中產階級的嘲諷的，同時在嘲諷中，又帶有些許的憐憫之情。
寫實主義小說，到了福婁拜所寫的《包法利夫人》，建立了真正嚴格的寫實標準與藝術性。包括實證資料的考察，以及對人物與環境細節的寫實描述等等，這些都是客觀的工夫。然而，在主觀上，福婁拜其實傳達了他自己對女主角(包法利夫人)的感慨，以及他本人對於「世俗」的不滿足；而投射出來的，則是他對女主角深切的同情。
在劇作方面，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則是寫實主義戲劇的奠基之作。易卜生將過去傳統戲劇的古典理想性格，轉到了現實的人生。劇中的人物，都是平凡人，在工業革命之後的資本主義社會中生存。在這個寫實的意義上，《玩偶之家》是客觀的。而在主觀上，易卜生明確地表明了他與傳統社會道德的絕裂，並對女主角表達出其個人強烈的認同。在這部劇中，易卜生帶有一些自由主義的嚮往，又帶有一些左派的憤怒。
庫爾貝則是寫實主義在繪畫中最重要的代表。在他的畫作中，浪漫主義繪畫的那種誇張的激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對現實的客觀描繪。而且，主題也不再是高度戲劇性的故事，轉而成為平凡的工人與小人物。一般藝評家多認為庫爾貝的繪畫，是一種冷靜旁觀的描繪。然而，若其本人對這些工人或小人物沒有主觀的同情，他又怎麼會刻意選擇他們作為作畫的對象呢。
寫實主義繪畫到了米勒，又發展到了一種略帶抒情性的風格。米勒的繪畫技法是高度寫實的，然而真正使其被歸類於寫實主義的原因，是因為他繪畫的主題是現實而平凡的農民，以及他們平凡的生活。米勒的主觀性，不在同情，而在於他在作品中表達了他本人對農民與農民價值的認同。
最後，則是早期的梵谷的繪畫。早期的梵谷，其繪畫風格也是寫實的，描繪的對象，多為基層的勞動階級。由於受到家族宗教信仰的影響，梵谷是抱著一種悲天憫人的心情，在為這些基層的人立像(Portrait)。在這一點上，梵谷早期的畫作，與其後期的畫作不同，是有強烈主觀性的。
舉了如上的例子，筆者要說的是，「寫實主義」絕不是冷冰冰地把現實描繪出來而已。在作品的背後，作者都是有主觀情感的投射的。或許，不如浪漫主義者的激情，但他們的心，仍是溫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