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若 凡
元代的趙孟頫，定義了斯文秀雅的書法風格，流風所及，後世文人紛紛習趙孟頫的書風。到了明代，趙氏的書風，已成為文人普遍學習的風格。即使如具有個人特色的大書家，如文徵明與祝允明，也都，在某種程度的承襲之下，受到趙孟頫書風的影響。此脈書風，雖優雅有餘，但在明代以後，卻顯得愈來愈「規格化」，而漸漸失去書者個人的個性。
而就在晚明，出現了一股另類的書風，有學者稱為「浪漫」的書法風格，代表人物是王鐸、傅山與張瑞圖等。這一派書法，一改過去拘謹的書法風格，而改用激情奔放的態度來書寫。他們，以感性取代了理性，形式上不羈，但卻不流於狂妄；將文人的姿態，又推到了一個藝術的新高度。
王鐸的風格，出規入矩，張弛有度，却充滿流轉自如，力道千鈞的力量；筆法大氣，淋漓痛快。傅山主張：寧拙毋巧，寧丑毋媚，寧支離毋輕滑，寧真率毋安排；在不經意中，以大起大落的章法，傳達真率的情感。張瑞圖則筆法硬峭縱放，結體拙野狂怪，布局犬齒交錯，氣勢縱横凌厲，構成强烈的力感與動盪的氣勢；書法奇逸，奇姿横生。
而在此一浪漫派的書法中，有一點值得我們特別注意的，是他們使用「立軸」的書寫方式。中國的書法，從唐代以降，橫卷就是主要的表現方式。使用橫卷，欣賞書法必須一段一段地展卷，構成了文人書法文化的一種儀式。然而到了明代中期以後，立軸的書法書寫逐漸流行。立軸，整個書寫的佈局，完全展開在眼前，浪漫派的書家，便是透過在立軸畫面中整體的「佈局」，來展現感性與不羈。浪漫派的書法，固然也有表現在橫卷上的，但立軸的表現，則更能完全表達書者的情感。立軸或大或小，但重「佈局」的表現，則是一樣的。
我們如果從當代「視覺藝術」的觀點來看這種立軸書法作品，那立軸顯然要比橫卷更接近當代的視覺藝術。立軸的畫面，有一個明確且展開的景框，所有的表現，全都在這個一目瞭然的景框之中傳達。觀者，在細讀書法文字之前，一開始就會對整體的佈局結構留下視覺印象。在這樣的前提之下，書法的「造型」意義就更加地突顯。浪漫派的書法，也比前人更重視作品的完整性與完成性。(至於這是否與明代後期書畫的市場交易有關，筆者則不太瞭解)
從王羲之的書法開始，「媚」一直是中國文人在書法中的追求。然而明代後期的浪漫派書家，捨媚而求拙，捨雅而求放，為中國的書法，開出了一條不一樣的路。今日觀其作品，仍覺情韻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