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若 凡
私攝影,是筆者借用私小說的概念,來形容荒木經惟的攝影作品,尤其是他的《感傷之旅》與《冬之旅》兩個攝影集子。兩套作品的被攝對象,都是他的妻子,陽子。
私小說,狹義地說,是指採取自我暴露的敘述法,自暴支配者的卑賤的心理景象的一種姿態。廣義而言,則是指脱離時代背景和社會生活,而孤立地描寫個人身邊瑣事和心理活動的藝術手法。它是一種寫實主義的風格,其基本理念,是要呈現人生活的不安和生存的危機。
私攝影,筆者即將其界定為,是荒木經惟自我暴露,描寫個人身邊瑣事和心理活動的攝影創作歷程。荒木經惟,從性與死亡,來理解與詮釋生存的危機。至於他是否有藉著攝影,自暴支配者的卑賤的心理景象,筆者則不敢斷言。
《感傷之旅》,是在他們結婚之後, 荒木出版的一本,他為妻子在蜜月旅行期間拍攝的攝影集。照片中的陽子,常見新婚燕爾之後的慵懶,暗示著在最激昂的生命力背後,是一種耗盡。而《冬之旅》,則是在1990年陽子去世之後,荒木經惟又再出版的,一本為其妻子在彌留之際拍攝的攝影集。其中的一張照片,荒木經惟的手緊握著臨終的陽子的手,則又似乎象徵著,死亡來臨之前,不捨的生命。
與今天流行的自拍相較,荒木經惟以拍攝一個自己以外、但卻是至親至愛的對象,來作為一種自我的私密記錄。Björk曾提到,陽子的一生,有一個至愛她的男人,用這樣的方式記錄著,她是幸福的。我們不知,我們是可以從陽子的這些照片之中,看到一個真實內在的荒木經惟;或者,陽子只是荒木經惟為了隱藏自己,而被推到前面擋著他的一個保護。
如果我們只看《感傷之旅》,可能會覺得,那就是一個新婚夫妻的蜜月照。新婚,是最美好的時候;他的感傷,或許來自,死亡,會使他失去眼前的一切。如果我們把《感傷之旅》與《冬之旅》放在一起觀看,則前者,似乎已預示了某種死亡的徵兆;而後者,又像是前者的一個結局。在握過了那一隻手之後,對生命的體會,會完全不同。至此,生命,從危機轉為寂靜;而荒木經惟的生命藝術,也完成了。
「私」的美學,可能就在於沒有拯救,一直沉溺下去。或許,因為愛,因為私密,荒木經惟在陽子的身上,看到了更多的隱喻;或許是性,或許是死亡。作為一個藝術家,他必須用藝術的形式,將這些隱喻記錄與表現出來。寫實的陽子,可能正展現了荒木經惟內心某種抽象的心境。這種抽象的心境,可能只有透過照片這麼具體的形象,才有辦法傳達。
人生是鄉愁,攝影是心的顯現;荒木經惟悠悠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