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若 凡
中國的園林觀念與實踐，從極早就發軔；經過了唐宋的發展，到了明代，由於政治黑暗腐敗，所以在江南就形成了某種「歸隱於市」的園林精神。
書齋，是文人歸隱於市最重要的棲身之所；在書齋中，文人讀書、賞畫、臨帖、玩玉。而園林，則是書齋的延伸；文人試圖把隱於市的棲身之所，從小小的室內書齋空間，擴張到室外的園林空間。
園林通常佔地面積不大，但以意境見長，以獨具匠心的藝術手法在有限的空間內點綴安排；通過改造地形、築山、疊石、理水、種植樹木花草、營造建築與佈置園中路徑等方式，創作出仿擬自然的游憩環境。園林的設計，講究極多，宅園合一，可賞、可游、可居；是一種在人口密集和缺乏自然風光的城市中，依戀自然的創造。
中國的造園藝術，與文學和繪畫有深遠的淵源，特别是受到宋代以降文人寫意山水畫的影響，是文人山水中，「山」與「水」的模擬。在設計構築中，以因地制宜，借景、對景、分景、隔景等手法來组織空間，形成園林中曲折多變、以小見大、以擬見真的景觀效果。如此，在城市内創造出人與(擬仿的)自然和諧相處的城市山林。所謂「花木寓意、叠石寄情」：寓的是品格節操之意，寄的是名山勝水之情。
寓意、寄情、借景、象徵，都是一種自我的想像，是在現實有限的小天地裏，假想自己遨遊於廣大天地之間。園林雖美，但終究是在一個狹小空間所建造的人造空間。遊歷真山實水、大江大河，固然壯闊，但文人基於各種主觀或客觀的原因，可能無法親歷實境，只好退而求其次，在自家後院建起了園林。如此之舉，套句魯迅的用語，豈不是阿Ｑ？
在筆者看來，文人依戀園林，確實有近似阿Ｑ之處；但這卻是中國文人不得不對現實所做出的妥協。政治敗壞，使文人想要歸隱；但江南商業的發達，又使文人希望享受豐富的城市生活。遊歷大山大水，是俠客之舉，明代以降的文人，早已失去俠的精神，而成為道地的書生了。試想，讀了一輩子的書，準備科考，不論有沒有考上，縱使本有俠氣，也早已被消磨殆盡。外面的世界如此不堪，倒不如悠遊在自己建構的小世界裏就好。
總之，在園林中想像山水，說是神遊也好，說是阿Ｑ也好，雖非親身經歷真山實水，但在政治世道敗壞的時代，應也可稍避世俗黑暗之苦。畢竟，出了自家園林的牆外，世間一切，可都萬般不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