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若 凡
我不懂日文,很遺憾地,無法進入日本文學的堂奧。但在一個課堂上,經由鄭清茂老師的引導,我有機會感受到日本詩人芭蕉行旅與俳句的美學。
芭蕉的時代,是江戶幕府時期,民間文化興起的時代。俳句,是一種雅俗共賞的文學;芭蕉,則賦予俳句這種庶民的詩句,一種文人性格與禪意。從音律來說,俳句是一種道地的日本語文文學,由於我不懂日文,所以俳句的5-7-5音節韻律,我沒法真正體會。而俳句的中譯,有的會保留比較多的日本風,有的則偏向轉為較中國(中文)風。我在猜想,透過中譯,日文俳句的音律,無法呈現;而其中的象徵,則大約能體會一半一半。而俳句的文句短,給人的想像空間大,又更增添了理解時的差異。我個人的閱讀,則希望能夠讀其象徵喻意、讀其情調與自我想像。
芭蕉的身體健康並不佳,經常感覺到生命不長久,可能隨時會亡去;而他的壯遊,又使他有了不同的人生體會。所以,他有了「人生即旅,諸行無常」的人生觀。在這樣的人生觀的指引之下,芭蕉發展出了他甚具個人特質的詩風;總的來說,大約包括了纖細、輕妙、閒寂與枯淡禪意等俳趣。
在纖細的感覺方面,如俳句:「驚雷滾滾,黃玫瑰的花瓣有沒有,顫抖、飄落」。擁有巨大力量的雷聲,與嬌弱的花瓣,形成了一個對比。芭蕉不歌頌驚雷的偉大,卻憐惜驚雷之下,小花瓣的顫抖與飄落。這是一種纖細的柔情。在輕妙方面,如俳句:「秋已深,鄰居何許人」。一件日常生活中、沒有太特別意義的問句,很輕地被帶出;至於秋已深和鄰人的關係,芭蕉則沒有細說,留待給讀者想像。在閒寂方面,如俳句:「閒寂,滲入岩裏的蟬鳴」。閒寂,展現了一種文人性格,滲入岩裏的禪鳴,似乎作者與蟬,都處在閒寂之中。至於在枯淡與禪的意境方面,如俳句:「枯枝上,烏鴉端坐在,秋天的深處」。枯枝與烏鴉,蕭瑟的景色;如果禪,視人生與萬物如枯木,視歡樂與幸福如烏啼,或許深秋,就是最具禪意的季節了。
就一個初學者來說,我感覺芭蕉往往能用很具象的事物,來做隱喻與象徵。日文的音律與節奏,我沒法瞭解;但透過譯文,我們卻很容易感受到芭蕉詩作中,言外之意的美感。芭蕉的行旅,是一種壯遊;但芭蕉在行旅中的感受,卻是細緻精微的。我個人覺得,這也是日本美學的一個特徵:不尚壯美,而推崇精巧細膩。
在芭蕉人生的最後,他寫下了絕筆:「飄游旅次病中人,頻夢徘徊荒野林」。芭蕉,畢竟還不是一位真正的禪修者,再高的意境,終究無法擺脫人生現實的生老病死。只是,透過詩句,透過美,他的人生,「帽子上的雪,更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