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由 林翠珊 » 2015-08-24, 16:26
6月30日“為成人說故事”課程第一部好戲上場,是日片“聽說桐島退社了”。
好多年沒看日片了。年少時景仰日本導演黑澤明的作品,一部都不放過;後來在執導異色人性的日本導演大島渚的作品中深受撞擊而欲罷不能;再來就是陪孩子看宮崎駿的卡通。此外,日片非我主動選項。
所以,聽說這部2012年上映的日本青春校園電影,榮獲第36屆日本電影金像獎中囊括的最佳影片、最佳導演和最佳剪輯獎三大獎項,這次引導入戲的彩霞老師還用心整理一張角色圖示說明,感覺自己像要進入日本迷宮尋寶,倒也引起我幾分興奮。
此片題材從高中社團活動切入,所謂排球社、管樂社、電影社、棒球社,到校園中的同儕互動、兩性關係等等,但導演兼編劇吉田大八卻將這些極小的題材,用精準的敘事方法,透過俐落的畫面剪輯,加上明快的配樂,高明地將日本社會的階級意識、教育體制中以升學優劣等同生存競爭力的主流價值觀揭露出來。好像針孔攝影,從看似桐島一個人的一個決定探入,,變成一座八面稜鏡,照出桐島身邊或近或遠的同學朋友的關係與影響力,將校園所影射的日本社會體制下被撞擊的每一個年輕心靈鮮活地呈現。
例如校園明星的真相是什麼?
桐島女友梨紗,雖與桐島是明星班對,但卻因無法掌握桐島的人與心的動態而難堪窘迫,也暴露這對校園中的明星情侶的真相。
例如回家隊好友、姐妹淘的定義是什麼?
自認是桐島好友,如宏樹、龍汰等人組成的回家隊,對於桐島的退社決定、不告缺席,沒有理所當然的譴責,反而是落寞不知所從?常當報馬仔卻又愛看好戲的沙奈,究竟她是好事者或是好姐妹?
例如真的是“強者恆強、弱者恆弱”嗎?
桐島的排球隊在主將桐島退社後,全隊如喪考妣,士氣信心如潰堤,備胎上陣的小泉也一副哀兵模樣,顯示排球隊隊員的想法也像宏樹說的: 「厲害的人就什麼都很強,沒有的人就什麼都不行。」,都在明星成就的光環下小看自己。
例如懷抱非主流的夢想要如何面對各樣挑戰或打擊?
即便初賽得獎還是淪為笑柄的電影社,社長前田如何在老師的否定下堅持自己的劇本如同堅持自己的志趣?為了拍攝場地而勇敢地跟管樂社社長澤島的交涉?因排球社衝到屋頂拍攝現場造成的破壞而憤怒反擊?看似靦腆退卻的前田,在爭取自己夢想實現的態度上卻是堅定且熱血沸騰的,所以當宏樹最後問他為什麼要堅持拍電影時,前田肯定的回答所顯出的力量,完全敲撞出宏樹內心的空洞。
所以,這部影片雖名為“聽說桐島退社了”,但真正的主角卻是前田、小霞和宏樹。沙奈、澤島、實果、小泉等等則只是配角。主角的性格裡或多或少都有所謂日本人A型性格---謹慎、疏離、深藏不露、裡外不一。
影片善用各種記號來標記人物的性格。
像前田的大眼鏡與V8攝影機,暗喻他透過自己的眼睛所看的真實世界,與腦海裡虛構的殭屍世界和攝影鏡頭裡的世界是不同且有距離的;
像宏樹常常背著的大書包和棒球社長的棒球背包,象徵他們或需或實的夢想之沈重;像小霞的幸運繩,她習於編織與自己相關的各種不同關係,但當實果要求要摸幸運繩時卻是摸小霞的手臂肌肉,暗喻實果不是要幸運,而是羨慕小霞或者她姊姊的傑出的(肌),另外也暗喻這一群同班姊妹淘彼此的相知與不知,雖群聚卻不見得交心,像媚俗矯情賣弄如沙奈,企圖以靠攏主流且討好的方式,來掌控校園中的友誼與愛情,以滿足自己的虛榮,但她始終總是配角,最後屋頂混戰中小霞打紗奈的那一巴掌,或許才顯出這群姐妹淘彼此間的真正認識。
至於拘謹壓抑唯美配樂如澤島、拼命揮汗接球嘶吼代位的小泉,只有當他們親眼目睹偶像之不可求,現實之夢碎,覺醒後的返回,才真正找回自己的定位。而風雲人物、明星球員的桐島同學為何要退社?填“大學志願調查表”這件事則提供了答案。
很喜歡導演用重複四次星期五的場景的方式,多元地呈現同一時間單一事件的不同人產生的不同觀感與影響,這也是這部影片的絕妙之處,像黑膠唱盤跳針似的好久回,卻嘎軋出不同的曲調,最終豐富全曲。
透過這部片子,對當今日本青春校園的實況、日本青年生活的面貌與價值觀、日本群聚民族性多些瞭解,沒亮相的桐島同學搞得校園十多個同學沸沸騰騰的鮮活寫照,讓人各自在不同的角色中找到年輕的影子,讓我反思青春,也同理了家裡青春期的孩子,更引發對階級制度和主流價值觀的深層問題。
這片子也使我聯想起一齣叫“等待果陀”的荒誕派戲劇,這戲被選為二十世紀最重要的英語戲劇,1953年在歐洲首演,劇情描述兩個像流浪漢的傢伙自始至終在等待一個名叫“果陀”的人,他們窮愁潦倒,希望果陀的出現能使他們得救,然而果陀自始自終從沒出現。“等待果陀”與日片“聽說桐島退社了”最大的差別是前者演員角色極簡,且兩幕戲就搞定;後者陣容廣大,所有人都脫不了關係。“果陀”是不幸的人對於未來生活的呼喚和嚮往,象徵著希望與憧憬;“桐島” 是茫然的高中生對於現在與未來的寄望和不確定,象徵著幻滅與重生。
最後,對於看完電影又變成宏樹的我,最想跟為了養家而失去夢想、最近又中年失業的桐島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