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難的耶穌──宗教戰爭下的藝術與信仰(1)

陳韻琳


  1517年,德國的馬丁路德啟動影響後世甚巨的宗教革命,從此歐洲無法避免的展開政教牽制、以及隨之而起的宗教戰爭歷史。其中又以改革重鎮德國、瑞士,以及被大國包夾的尼德蘭最為嚴重。

  在宗教戰爭重荷下的藝術家,選擇藝術生涯的同時,也就意味著他們無法自外於宗政教牽制下的信仰衝突。是誰在買畫?為誰而畫?

  一方是擁有藝術傳統、支持繪畫藝術,但信仰卻日漸世俗化、失去信仰精神的天主教會。

  另一方是充滿信仰改革精神,卻因痛恨天主教會長久下來的諸多弊端,因此對教會中的雕像繪畫裝飾也深惡痛絕的新教教會。

  此外,買畫者中,還有一群充分利用宗教改革產生出來的教會衝突,以拓展自身勢力的王權貴族。

  每一幅畫背後,其實都是一個宗教勢力、或政治勢力的掌控,這是不自由的藝術家深沈的無奈。而在這樣一個充滿「為宗教為真理而戰」的氛圍下,對有知識水平、有獨立思考能力的藝術家而言,他們的藝術作品,也就洩漏出他們對這混亂時局的信仰回覆。

  宗教改革重鎮、宗教戰爭最頻仍之地的德國,這段時間有兩位藝術家,分別是克爾阿那赫和格林勒華特,他們一深入貴族生活、一為百姓喉舌,而他們筆下的十字架與受難的耶穌,也在戰亂頻起後,呈現出不一樣的重點。

  1.遺忘苦難

 
克爾阿那赫繪的馬丁路德像

受難圖 1503

 

  克爾阿那赫(Cranach1472-1553)是個十分景仰馬丁路德的畫家,他甚至為其畫過肖像,成為當今非常重要的歷史文化遺產。

  但克爾阿那赫的宗教藝術的最傑出作品,全出現於宗教戰爭之前。

  1525年爆發農民革命以後,貴族、教士與農民對立。

受難圖 1525

  也就是在1525年,克爾阿那赫再畫的基督受難,畫面顯然是以主教為主題,這應當是應主教要求,把主教入畫,所以只有一個十字架,十字架前則是佔據非常大篇幅的主教肖像。

  儘管克爾阿那赫畫的是如此世俗化的基督受難,以他的才華,他仍舊有辦法透過烏雲、枯枝、狂風、翻騰的披巾,呼應基督身上留下的血。甚至他把主教的紅衣袍的擴延感誇張化,以暗指血漬的擴大。

  將一切背景透過表現手法呼應十字架,以呈現受難的痛苦,是克爾阿那赫令人稱絕之處。但是這種透過背景烘托的表現技法,對耶穌受難的體會終究是表象浮面的情緒感染,當苦難時代來臨,勢必要對十字架的信仰內涵作更深度的思考反省。

  奇怪的是,1525年之後,克爾阿那赫的畫作就變得平凡庸俗。

  1525年,德國因農民經受不了瘟疫饑饉之苦,爆發了農民戰爭。

  農民當時相信,馬丁路德一定會支持他們的革命。因為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正是要推翻教士們之成為上帝與百姓之間的特權媒介,把信仰中最核心的救贖,回歸到人與上帝之間個體的認信,這當然會促成平權思想與民主思想。此外,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也藉助非常多的革命行動方能展開。

  因此當農民受不了瘟疫饑饉之苦後,也開始對貴族與教士們展開革命行動,革命漸漸轉變成暴動,像烽火蔓延一般的由一城擴延到另一城,一發不可收拾的變成恐怖的報復。

格林勒華特 戰爭

  馬丁路德開始被怪罪這些暴動跟馬丁路德的思想與革命有關。

  當時馬丁路德的保護者主要是是德國貴族,沒有他們他不可能對抗查理五世和克里門七世。馬丁路德開始擔心這宗教改革基地將毀於一旦,因此發表了小冊子「反對農民的集體搶劫與殺害」,公開表態支持貴族。當然貴族立即展開大反撲,農民受到慘烈的報復刑罰。這是馬丁路德在宗教改革考量下不得已的一個妥協,卻是他宗教改革史上一個污點。農民認為馬丁路德的新教在緊要關頭將農民拋棄了,因此紛紛轉回天主教,甚至變成虛無主義、無神論者。(關於這段時間虛無主義、無神論的畫作,將會在另一個主題中介紹。)

  這段混亂的時期,克爾阿那赫的生存之道,是以薩克森選侯御前畫家的身份,依附貴族。

  克爾阿那赫一直生活在貴族群中,甚至隨王宮貴族入過監,其畫作繼續滿足著官方要求,畫著肖像、維納斯、與貴族生活,內涵貧乏浮淺,在畫作中,沒有一絲一豪戰亂時代對他生命影響至鉅的衝擊。

  是燻染情緒的表現技法,不足以承載真正劇烈的生命撞擊?還是決定活在榮華富貴的貴族群中,對戰爭與流離失所的農民百姓視而不見?總之,克爾阿那赫1530年之後的作品是徹底的倒退了。

狩獵 1529維納斯 1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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