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D唱片評鑑】
哈絲姬兒演奏莫札特第 19,27 號鋼琴協奏曲
蘇友瑞

唱片資料:
DG MONO 431872-2 GDO
Mozart concerto for piano and Orch. No. 19, 27
Clara Haskil, Piano
Ferenc Fricsay, Condu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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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為一個鋼琴家,哈絲姬兒(Clara Haskil)不愧為最偉大的演奏家;作為一首協奏曲,莫札特的第二十七號鋼琴協奏曲不愧為最偉大的一首協奏曲;兩者完美的結合,綻放出一個無可倫匹的典範;哈絲姬兒的生平在『古典音樂雜誌』的女鋼琴家特集有精彩的介紹,在此我只想完全以這樣的一首協奏曲來看待為何哈絲姬兒有如此的風采。由於對這張偉大的詮釋有無比的崇敬,底下的見解將不只是介紹這唱片,更希望能與諸多同好共享所見所得;因此本文章的大部份內容將假設您擁有這張唱片,更希望透過這種經驗的分享,引起對此詮釋緣慳一面的樂友在這赤裸裸的真誠中,哈絲姬兒和莫札特的牽引,使我們的心靈更加接近。

  創作這首樂曲時,莫札特的肉體正陷入極大的折磨。但正如一個偉大的音樂家所表現的,他在肉體愈加折磨中,心靈愈加湧現光輝;這種使人進入『神秘參與』昇華境界的光輝在樂曲本身便有明顯的呈現,但一個沒有朝此方向詮釋的版本仍可能無法得到最大的神秘感受。

  這首第二十七號鋼琴協奏曲的編制比較小,絃樂四部之外只有長笛一、雙簧管二、低音管二和法國號二;沒有單簧管和小號的意圖在莫札特的心中到底如何我們已不可能知道了,但這種編制或許能造成明朗和煦而不過度響亮衝勁的樂念。我個人提議將此類協奏曲稱為『室內樂化』的管弦樂曲目,正如同舒伯特第十五號弦樂四重奏是『交響曲化』的室內樂曲目一樣;但並不能保證像室內樂就一定能擁有『神秘參與』的感動。

  第一樂章基本上有非常濃厚的絃樂和管樂相互對話的色彩,但我個人反而比較被曲中不時出現的『神秘寧靜』所吸引,請原諒我亂造名詞,然而當你聽到鋼琴以單純的和聲出現時以單純的管樂對位,或鋼琴用快速音群單聲部進行而絃樂在底下陪襯靜謐的撥絃,這時我還能用什麼去形容呢?這種雖然有音符進行但心中卻浮現莫名的寧靜感我只有以『神秘寧靜』稱呼。而在第二樂章一開始便由鋼琴以單純的手法奏出最具神秘參與魔力的旋律,連結前一樂章的寧靜,在此樂章達到肉體的解放,只有心靈的光輝盤桓著樂曲的進行;第三樂章的性格極為天真純樸,如果說第一樂章到第二樂章是對受苦肉體的解脫,那這一樂章顯然是了悟一切後回歸一個洗淨的肉體了;而這一新生肉體根據本樂章的呈示,顯然有如第二主題般的幽默,而曲中處處可見一小段小調的樂段,再也不為了憂鬱,而更有濃厚憧憬的意味;我個人以為這樂念和貝多芬第十三號絃樂四重奏是相契的。

  現在來欣賞演奏者賦與這曲子的意念,我認為主要在哈絲姬兒對音色的控制。以第一樂章鋼琴第一次出現時而言,哈絲姬兒獨有一種清脆而不太響亮的音色,這種音色使所有快速音符皆不會令人覺得華麗,總有一種天真無邪的心意;更重要的是她的第一音往往是柔軟音色,然後接著上述的清脆音色,這時我們就彷彿能在樂曲中原有的神秘寧靜中同時統一了深藏在人性內的原紿純真;也就是這樣的詮釋在樂譜表面的意向中更引入了演奏家賦與的心靈,這種引入卻完全能相容莫札特的樂念而使我們欣賞者更深一層認識樂曲,如此我們可說這是一種「超越」的詮釋。

  第二樂章這種旋律本身就極為神秘脫俗的色彩使每個鋼琴演奏大師皆能各顯身手;在此哈絲姬兒使用較快的速度進行,使神秘性的成份減少,而偏向第一樂章的安息氣氛;如果要求極度沉浸在神秘體驗的風格,這種手法顯然有所不足;但如果要同時統一莫札特式的嬉遊與神體驗,放在三個樂章結構下這種詮釋方式卻有其合理之處。

  在第三樂章的天真曲風中,哈絲姬兒再度佔了音色傑出的優勢,在她的中庸速度下並沒有產生過於調皮的情緒;你可發現每當轉為小調旋律時,她總會壓抑最高音來避免流於嘆息;而且小調過門在獨特的清脆音色下總緊緊扣著天真純樸的樂旨。在此樂章中探索哈絲姬兒是否真正用過強音是個有趣的問題,如果說『強音』不只意味聲音分貝值加大,還包括樂曲的氣氛被加重,那可說她非常少用強音;因為每當樂譜上的強音指示一出現,她不是把清脆音色轉成柔和,就是令發音的一瞬間製造遲疑;這樣詮釋難道不會枯燥嗎?我想可能的解釋是因為樂曲本身神秘參與的特性和哈絲姬兒這種歸真返璞的風格有先天上的契合。

  第十九號鋼琴協奏曲基本中的曲風極為快活,如第一樂章一開始的節奏和曲調;而第二主題己有調皮的味道,在輕鬆而優美的第二樂章後,這層調皮在第三樂章達到最大的發揮。這樣討好人的曲子,聆聽哈絲姬兒的獨特音色真正能忘卻任何疲勞而達到心理學家尋求的音樂療養,尤其在第三樂章有些作曲技巧突出的賦格樂段,如果不是她的控制,可能會引起屬於「激昂」之類的情感,當然我不反對有人聽音樂時想尋求情緒上的感染。

  當我們對作曲家後期心血有所心得,想要與他人分享,為什麼常聽別人說那太艱深了聽不懂呢?哈絲姬兒在此唱片中以最純潔的音色詮釋一首作曲技巧單純的樂曲,結果是讓欣賞者如此的神遊,或許揭示了一方向:越是所謂艱深的曲子,越需要天真無邪的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