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拉斯科納夫又休息了數天身體才漸漸恢復。

         但他病中的顫抖卻持續。因為伊夫娜與威里被殺的消息到處在傳說,話題如影隨形跟著他,不管是在朋友間、酒館中,到處傳說著:「據推測,兇手應當是大學生」、「兇手一定常典當物品」、「兇手拿了錢,應當是窮的被錢逼緊了」、「查查典當人或因欠錢被告過的人」....每一次話題傳述,都讓他被迫參與或被迫倉促離開,因而無法控制的戰慄、激動、痛苦,而這種激動導致每一次事後,都被人勸慰回家養病,說他一定還在發著燒。

         最驚懼的一次,是跟書記官正面交鋒。

         在酒館他碰到書記官。他對病中書記官來訪視本來就滿腹疑惑不安,這時又覺得書記官刻意將話題引向犯罪心理,並觀察著他對這話題的反應,彷彿是有意的在試探:「你在看報紙?有火警。你比較關心那種案件?」甚至直接了當問:「那兩個老太婆被殺,你認為兇手是誰?....我想兇手拿了錢,應當會到酒館裡買酒喝對不對?」

         拉斯科納夫相信書記官對他應有疑惑,話中處處暗藏玄機。
       「咦,你手抖的很厲害,你還在生病麼?」
         當書記官這樣問他時,他便用意志力搏鬥著內心的戰慄。他乾脆直問:
       「假如兇手就是我呢?你相不相信?」
        書記官驚奇的看著他,臉色微變:「不,我不相信。」
       「是現在才不相信,還是一向就不相信?那天我離開公安局以後,你們是怎麼評論我昏倒的事?為何我生病時你來看我?」
        書記官不悅:「你這是在嚇我嗎?」
        他神經質的大笑著。
        書記官說:「你不是瘋了,就是....」
       「就是什麼?」
       「沒什麼。我亂說。」書記官著惱說。

         拉斯科納夫走出酒館。他聽見書記官在身後說:「他是瘋了不成?」

         拉斯科納夫因為這種神經錯亂的顫抖,而感受到痛苦。這樣的痛苦已經太多天了,他對自己說:「這樣下去不行,我得結束它、好好作個了斷!」

         拉斯科納夫痛恨把悶人的苦難、悒鬱的感觸傾吐出來,這讓他覺得自己很卑陋愚蠢。他痛苦不能自持時,是寧願被火燒死、被槍斃,也不要軟弱下來,更不要被人憐憫同情的。他只要靠他自己。但是,現在的他和過去的他又已被截成兩半;過去的思想見解回憶企圖,和過去的自己,深深被埋在地下隱匿不見。如今的他和世界徹底斷掉了關係。

         他準備向公安局走去,心很空虛漠然。「我得告訴他們。」

         他紛亂的思想飄飛,以為自己正走向公安,卻在十字路口亂轉彎,完全沒有目的的閒逛。

         然後他抬頭,發現自己站在伊夫娜和威里的家門口。一種鬼迷似的慫恿,使他往前走去,進了住宅,他呆住了,因為一切都變了,房子正在整修準備出租或出賣,他本來以為應當跟他離開時一樣,甚至有錯覺以為屍體還在。他低頭察看伊夫娜和威里倒下的地方。
正在裝修的工人問他:「你有何貴幹?」

         拉斯科納夫不自覺喃喃問:「血呢?沒有血跡嗎?」
       「什麼血?」
       「不是有人在這裡被殺了嗎?」
         工人不安的問:「你到底是誰?」
       「你要曉得嗎?那你陪我到公安局,你就知道我是誰!」
         工人驚異的看著他。
       「他一定是喝醉了,把他先送到公安局去吧!」
       「我自己會去阿!」

         拉斯科納夫出來,還聽見背後工人說:「瘋了,要不就是醉了!」

         他四顧,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好寂寞。「去公安,將一切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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