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隆斯基離開了安娜的家。
現在他的處境變了。他覺得自己是屈辱的、有罪的。
安娜的丈夫原本是自私而卑劣的、是虛偽可笑的,這時,竟在心底產生這麼大的改變,他的臉上的光芒,讓人感覺崇高,他變的善良、直率、偉大。他剎那間改變了他和弗隆斯基之間的角色,現在輪到弗隆斯基感覺到自己的卑劣、自私和虛偽。
他懊悔自己過去幾個月對安娜熱情漸趨冷淡,當安娜垂死之際,他更認識到安娜的心靈,才知道自己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愛她,但是他卻要永遠失去她了,生離死別之際,他卻無法挽回什麼。
「如何能在她死前跟她親密的再談一次話,讓她知道我愛她呢?」
「安娜死了,我還剩下什麼?別人會看到的是什麼?」
深深的有恥辱感浮到心的表層,沒有任何幸福,只剩下恥辱。
弗隆斯基決定自殺,卻沒打準,送醫救活了。
至於阿列克塞,當他接到電報返家見安娜時,他完完全全沒有料到安娜垂死之際的話,會把他心靈深處某種宗教情操、某種高貴的人性激發出來。原來他有人性的這一面,但是他從來沒認識過。他從來不曾知道自己的心。
他在妻子病床旁,第一次讓自己的男性自尊屈服於由心底生出的親切同情,他屈服於眼淚、屈服於憐憫與饒恕。宗教情操與人性最高貴的部分徹底戰勝了。他以為他會因此慚愧,未料他卻因此得到解放,他快樂了,他的人生突然變的簡單明瞭了。
更讓他沒料到的,是安娜竟然奇蹟的活了下來。
他們心照不宣的,知道要把這婚姻努力經營下去。
可是阿列克塞越努力,越覺得有一些不對勁。他的心靈是幸福的平靜的,安娜卻不是。安娜怕他,一跟他在一起就不安,甚至不敢對直望他的眼睛。阿列克塞也無意間聽到安娜女友跟安娜的爭執:「妳不能這樣拒絕弗隆斯基,他為妳自殺,現在他唯一的期望就是見妳一面。」
安娜激動的回答:「不行,就是不行。我們不要談這個吧....。」
阿列克塞到處聽到別人對他的恭維:「你是個太了不起的丈夫,你太偉大了....。」
可是他無法讓安娜的心向他敞開。安娜總是沈默,而且怕他,逃避跟他獨處。他們之間被繁瑣家事環繞,阿列克塞感覺安娜是故意如此。
安娜無法說出的,就是她沒有辦法因為阿列克塞的德行,便能愛他。他越好,她便越羞慚、越因自己無法愛他而恨自己,最後變的也恨他。
僅只是饒恕好像不夠。沒有解決問題。
而阿列克塞對這一切狀況是完全的無能為力。
安娜的哥哥這天來看安娜。
斯切潘的婚姻是因安娜而把危機過去的,但是斯切潘知道婚姻中沒有愛是怎麼回事。
他溫柔親切的看著安娜,用他的笑容安慰她:
「安娜,我們說實話吧。你嫁了一個比你大二十歲的人,你沒有愛情不懂愛情就出嫁了,這是第一個錯誤。妳如今又愛上一個不是妳丈夫的男子,這是第二個錯誤。這些都很不幸,但是已是既定事實。而妳丈夫面對事實,承認了這個,也饒恕了這個。」
「但是安娜,」斯切潘繼續說:「妳能繼續和妳丈夫一齊生活嗎?妳願意嗎?妳能夠嗎?」
安娜沈默無語,斯切潘明白一切。
於是斯切潘去找阿列克塞。
阿列克塞說:「你知道我現在只想讓安娜幸福。他要怎麼樣,我都願意的。」阿列克塞拿出一封信,信上甚至想跟安娜說明:「若妳想繼續跟弗隆斯基在一起,就這麼做吧,我仍舊會饒恕。我們還是維持著婚姻。」
阿列克塞解釋著:「這次我不是為自己的利益,我真的怕她被毀滅....。但是,我不曉得怎樣把這封信交給她....。」
斯切潘回答:「是的,我們都知道你是偉大的,但是你這樣只會讓安娜頭垂的更低。她怎麼能在你的偉大面前,提出卑下的要求呢?你主動提吧,你讓她離開吧,如果你真的願意饒恕她,就為她提出她的願望,把提出的責任,自己承擔下來吧....。」
阿列克塞無語的默許了。
他們沒有離婚,安娜離開了他們的家,立刻與弗隆斯基離開了莫斯科。
註:
在這段情節中,有一些文化背景,不宜放入縮寫版本以免劇情過於複雜,但是得在這裡交代的。就是在托爾斯泰時代的東正教社會,提離婚只能有一個理由,就是夫婦一方有姦情,被離的人,將不准再婚,也沒有撫育小孩的權力。而社會對男性的寬容,也使女方婚外情處理起來非常殘酷。這就是為什麼阿列克塞和安娜,都無法確切提離婚。對阿列克塞而言,這分明就是告訴眾人安娜有姦情,這會使男性自尊與官場際遇大受影響,對安娜而言,離婚,她無法因此跟弗隆斯基再有婚姻,而孩子也將永遠失去。
因此不管是替自己設想或為對方設想,離婚都很難提出。
阿列克塞想維持婚姻,是不忍安娜走向毀滅的結局。而安娜非得離開,是因為阿列克塞太偉大,她更無法讓自己對他不誠實。
安娜離開阿列克塞,並沒有經過離婚手續,在社會角度,這叫私奔,是徹底的墮落。社會把罪惡會全歸諸於安娜,弗隆斯基不需承擔。這正是後來安娜被社會徹底拒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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