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晃兩年過去。

         這兩年中,歐洲各國紛紛不敵先後投降,俄國也有了締定和平協定的短暫喘息,直到一八0六年,雙方關係再度惡化,這次,法國是直接要進軍俄國了。
         當然,社交輿論,也再度從對拿破崙的好感轉成對拿破崙的惡感。

         鮑家有了很大的變化。老公爵被任命監督全俄國徵兵的八位總司令之一,興致勃勃的為國家效力。德烈卻毅然決然不肯在軍中待下,回到田莊管理地產僕役,父子兩人地位徹底顛倒。

         在他們家的教堂祭壇附近,有一處小小的靈堂,靈堂內有大理石石碑,上面刻的有一個展開雙翅準備飛上天空的天使,天使的上嘴唇微微翹著,看起來真的好像德烈夫人。連瑪麗都忍不住這樣說。只是瑪麗沒有看出德烈看出的——那天使的表情彷彿溫柔的責備著「我沒有傷害人,為何你對我作了這樣的事?」

         現在德烈除了好好照顧兒子,無欲無求。

         至於畢瑞,則是開始了他大刀闊斧的改革。他想對農奴竭盡心力照顧,想透過一些改變讓農奴生活的更好。

         但是很不幸的,他的想法需要有一個能執行徹底的人,但他底下的莊頭,沒一個不是敷衍了事,但求騙過好好先生的畢瑞,把利益更多的放進自己荷包裡。畢瑞的改革,是讓他的錢更不知道飛到哪裡去,農奴卻因他的改革更清苦了。

        過去想跟他撈錢的人仍舊存在,卻又多了教會界。打從他信仰上帝,一堆從教會發起的這個那個的慈善名目,突然都成為他的義務。
更糟的是,他為了努力經營他的理想,又多了好些個公關應酬,酒色美人的引誘根本無法斷根。只是他懂得了懺悔與繼續努力抗拒誘惑的決心。

          不管怎麼說,好歹,畢瑞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快樂的多了。

          這天畢瑞和闊別多年的德烈重逢。兩人都發現對方變了好多。

         最有趣的,是竟然破天荒輪到畢瑞問德烈:「你有什麼計畫嗎?你打算作什麼?」德烈卻回答不出來。反而是畢瑞對農莊的改革滔滔不絕。畢瑞急於讓德烈知道他跟過去判若兩人。

         畢瑞說:「總而言之,我現在成了為別人活、為別人奉獻的人。」

         沒想到德烈嗤之以鼻:「你說你為自己活,卻差點毀了自己的生命,唯有開始為別人活,你才找到自己的生命....為何我跟你經驗的完全相反?當年我想要榮譽光榮,不正是因為鄙視這些只關切自己生活的庸俗的人,我想,為全俄國而活,夠偉大了吧,呵,結果我毀了自己的生命。直到現在,我好好愛自己的生命,我才找到平安。」
畢瑞激動:「你不會是說真的吧?我現在找尋到的意義,對你而言已經不再是意義?」

         德烈回答:「現在我對生命的智慧諫言,就是避免後悔和生病。就這麼簡單。」

         畢瑞沈默。他從德烈一直鬱鬱的表情中看出他不快樂。卻沒有辦法幫助他。
         「你不再相信世間還有值得你追求的更崇高的事物,也不再相信人有超越自己往崇高邁進的人性可貴面?阿,多不幸阿!」
         畢瑞充滿憐憫的情緒感染了德烈,德烈顫抖的說:
         「我已經驗過最大的不幸....一個你最親最近的人,你對她作了錯事,你想通了,想要挽回補救,但是等你再見到她,卻發現她備受折磨痛苦,然後不再存在了....。」

         畢瑞終於明白了德烈的癥結。他也覺得痛苦了。

         分手時,畢瑞對德烈說:「你得相信這世界上帝,有上帝,就有永恆,有真、有善,而我們最大的快樂就是去得到它們。你一定得好好生活,好好去愛,然後相信這一切屬上帝的,都在永恆中。然後有一天,你會看見那你愧疚的,在永恆中等你。」

        「但願如此,但願能如此。」德烈嘆息:「但是我們得分手了,再會吧,畢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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